海水倒不會因為跟池野有點這個那個的,就産生那種要跟萬百劃清界限的想法——那樣反而顯得他們兩個真有什麼似的。
她很幹脆地答應了萬百的邀約,反正有個伴在同一個社團的話,也方便她偷奸耍滑。
而萬百這消息也不算白發來,正好提醒了大腦一片混沌的海水。她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起來、坐回書桌前,繼續打磨要回贈萬百的禮物。
給人準備禮物是件很值得高興的事。有些時候,送禮物的一方所獲得的成就感甚至會超過收到的人。至少海水是這麼覺得的,而且設計制作手工這件事本身就會讓她很幸福。
于是女生一邊打磨着模具的邊緣,一邊慢慢悠悠地接起了某人的來電。
那邊隐約能傳來些細微的聲響,像是人在呼吸的聲音,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動靜。
海水也不急,耳朵繼續聽着,手上的動作卻不停。
她很習慣邊做手工邊幹些别的什麼,三心二意慣了,語音聊天絲毫不會影響她手工的思路。
另一端,池野卻幾乎一夜未眠。
自聽申屠真說完那番話,他就睡不着了。宿舍的床本身也堅硬狹窄、無法助眠,池野索性起身上樓頂去,倚靠橫欄,吹了一晚熟悉的夜風。
池野對自己身體素質很有自信。幾年來,他曾無數次身處冷熱交替的惡劣環境中,身體都沒有發生過什麼異狀。
可就在今早醒來時,他竟然感覺自己頭在隐隐作痛,明明昨晚聯邦城的氣溫并不算低。
男人忙了一天監考、在魔武學院和雙修學院的考場間奔波,已經有些疲累。他知道海水同樣考了一整天的試,本來沒想再打擾她。但葉脈按鍵好像有它自己的想法,把惦念變成了一朵棉花糖,輕輕悠悠,從他這裡吹到了她那兒去。
池野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該講些什麼。能說什麼呢?魔力有好好練習嗎?考得怎麼樣?自己這門呢?
給她設置的模拟戰鬥不算很難,但那些血淋淋的虛拟屍族張牙舞爪,有沒有吓到某隻色厲内荏的弱雞?
可這些問題大都普通、幹澀、毫無營養,他在自己腦海裡過一遍都覺得好笑,何況出口對女孩言說。
池野猶豫再三,隻是問:“……魔力有好好練麼?很久沒檢查了。”
一聽這話,海水的腦袋就開始嗡嗡作響。
……什麼呀!這人又是中午午休打電話來、又是發消息問她考沒考完試的,敢情就是為了說這個?
問她有沒有好好練習魔力——能屆時為他所用的、借以威脅自己的,雙系魔力?
……煩人的老王八蛋,沒話說就别說了!
海水隻覺得自己瞬間興緻全無。她不耐地回:“就練了一點。主要就練光系了,應付考試來着。”
池野輕輕“嗯”了聲。
剛剛一串長句子海水沒體味過來,現在這樣短促的詞語,她反而聽出了不對勁:“……你嗓子怎麼啞了?剛睡醒?”
海水也很快察覺到了自己這種假想的可笑。池野作為監考老師,肯定跟她這個倒黴學生一樣,剛從考場回來,哪裡有空睡覺?
于是海水猜測道:“……感冒了嗎?”
池野本想掩飾過去,誰知身體器官的反應比腦袋還快。他聽見自己用嗓子很刻意地擠出一點鼻音,又順着嗓子的癢意,矯情地咳了好幾聲。
——現在,什麼着涼風寒、頭疼腦熱的,也是值得說出口來求安慰的病痛了麼?
池野自嘲地想着。
他明明想問她什麼時候過來看他,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下次加訓就安排後天吧。下課留一下,我帶你去,别騎你那輛慢吞吞的破爛了。”
海水據理力争:“什麼破爛!人家明明是平衡車!還有名字呢,叫‘想帶你漫不經心又風馳電掣地逛’!”
“……”
他倒要看看她能念幾次這個破車的全名!
“後天不就是周二……上午上的就是你的課嘛!可是那天下午不行,下午百團大戰,要去報名社團的。你知道百團大戰嗎?聽過沒?”
池野心下一冷,以為海水是要拒絕他,明明自己就是魔動車改裝社的指導教師,卻故意說:“沒聽過。”
“——所以,我現在就去看你哦。”
海水聲音帶着清淺的笑意:“池老師,我那天已經說過了,希望你以後有話都都能直說。”
雖然海水有些時候表現得很像呆子,但在對某些情意已然心照不宣、心知肚明的時候,她也不是什麼傻瓜。
海水聽懂了池野想打電話來做什麼,也知道那所謂的特訓不過是他想見她的借口。
……的吧?
不會又是她突發奇想、自作多情了吧!
一時間,女生還真有點慌了。她從來沒說過這種主動到有些露骨的話,這會兒不免又後悔起來。
海水索性把葉脈通話開了免提,邊講邊收拾着東西,以做掩飾:“我的意思是!我過來給你驗收魔力成果——反正周二不行、周一時間也不确定,正好就早點。那作為回報的話,你要陪我吃晚飯,吃零食,聊八卦,還有看恐怖片……怎麼樣?是不是很公平?嘎嘎地公平?框框地公平?”
池野聽她說話間又在把話題往搞笑的方向引,突然湧上了幾分不知從何而來的心疼。
海水這般的表現,就像是因為常常得不到想要的回應,索性在别人拒絕她之前,先用笑話來愚弄一下自己。
于是池野鄭重地回答,直面她所有擔心和遊移,聲音深沉:“……很公平。我是說,我真的覺得公平,你不用找那麼多借口。
大概是“找借口”三字聽起來有些貶義,池野覺得不好,補充道:“在我面前,你不用為了掩飾尴尬來反問我,或者說那種白爛話。你沒猜錯……”
男人仰躺在床上,擡起胳膊遮住自己的雙眼,像是被什麼打敗了一般。
“——我就是想見你。”
海水隻覺得胸口一熱,說不上心情是被戳破外殼的難堪多一些,還是被人表明心意的羞赧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