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講,隻要是老師在上課的時候,海水就很喜歡在下面制造點動靜。
她平時比較宅,難得有上課這樣會被催着趕着、不得不做的事。既然都已經來教室了,不跟身邊的人一起找點樂子多可惜。
所以團建課上,海水喜歡拽着小樂講絮絮叨叨的閑話,輔以來自想好好聽講又不忍苛責女神的萬百牌擠眉弄眼;主修課上,方程老師在上邊說,海水跟晏珠白在下面唠,氣得方程儒雅的圓臉都變方了;須來病的八卦大講堂則情況更甚,校長每說一件新鮮轶聞,台下就要傳來一片倒抽冷氣聲,而海水又是那個讨論得最歡、首當其沖——總被校長點到大名的那個。
今天上的戰鬥學,課程内容是對抗異族的戰術指導,不用去訓練場進模拟器,隻在教室裡上。雖然是池野——好像正因為是池野講課,海水才得以明目張膽地溜起号來。
樂神望表情複雜地看着緩緩往台下走來的池野,又用餘光瞥了一眼盯着葉脈緊皺眉頭的海水。一時間,他甚至不知道該不該提醒一下人。萬一這是人家暧昧對象間的小意趣呢?他貿然打擾,豈不是不解風情了……
想到這裡,樂神望還是選擇保持沉默。
申屠真雖然之前隐約猜測池野海水之間可能有些什麼事,但畢竟沒有鑿實。出于小隊情誼,他還是輕輕咳了一聲,試圖引起海水注意。
池野聞聲,似笑非笑地盯了申屠真一眼。
而海大忙人眼盲耳背、又狠狠溜着号,自然是沒顧上這邊。她正緊盯着芝士報的頭版大字:
“‘德’不配位?!隻要人氣夠高,平民出身也能輕松進騎團!他做到了!”
海水一點也不介意樂神望是不是貴族、加入什麼狗屁騎士社團夠不夠格。但她不介意,不代表盯着風雲人物一舉一動的芝士報會輕易放過這個選題。
真奇怪,平時看來頂多算是讓人哭笑不得的報道,這回突然顯得面目可憎了起來。
萬百可不會像小樂一樣想那麼多。不管女神是不是如他猜測的那樣,跟池野有些這樣那樣的糾葛,現在都還在上課,不聽講可是不對的。
萬百用手指怼了怼女神,很大聲地:“女——海水,聽課啦!”
海水猛一擡頭,便見池野正氣定神閑地站在她面前,雙手環胸,煞有其事。
海水頓時有點心虛,沖池野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别找我麻煩!别管我!
池野裝作看不見她的言外之意,隻是淡淡道:“下課留一下。”
海水:“……”
裝什麼嘛!
課後,教室裡隻剩下池野和海水兩人時,男人走到海水前排的座位,面朝着她、兩腿叉開,很自然地坐下。
而海水還沉浸在之前看到标題的反應中。恍惚間,她又想起了一些當年的往事,自己也曾沉迷于流言帶來的過譽,被邊境的百姓誇贊為“妙手聖女”。可輿論變動,風水流轉,後來人們也能毫不留戀地罵她是妖女,說她成日帶着面罩,一定是屍族中人。
很多記憶都交纏糾結在昏迷的三年裡了,海水也幾乎要把這些忘了個幹淨,但芝士報的事給人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突然提醒了她:風中的聲音能飛快地捧起一個人,也能輕易地毀了一個人。
冷靜下來,她才體味,原來八卦和熱鬧也會傷害到别人。
池野隻以為海水在跟他鬧别扭、還在惱他故意刁難,便把手輕輕搭在椅背上,試圖去夠她放在桌上的筆:“……剛才看什麼呢?”
海水切了一聲:“就問這個呀。就因為這個留我堂?”
池野也跟着哼了一聲:“你是做了什麼好事麼?上課的時候幹别的,還不夠格上你的罪狀書了?”
被人陰陽怪氣,海水老臉一紅:“不是啦……我隻是在看芝士報上讨論小樂,有點難過。”
池野冷笑一聲,像是習慣了她提及樂神望一般。
海水輕歎:“或許那個什麼騎士團是有一些什麼規矩,但小樂也不是主動選擇去的呀,是被系統分配的……就像我來精英分部一樣,難道是我想來的嗎?”
池野嘴角一撇:“你不來精英分部就隻會去魔法學院了,可我又不教魔法的學生。”
海水:“對哦。但怎麼突然說到這兒了?”
池野隻覺得自己一口氣被噎得沒喘勻:“意思是——我就沒法認識你了。”
這樣講,海水就能聽懂了。她用快嘴來掩飾不知所措:“有緣總會相遇的啦俗話說得好有緣千裡來相會……”
池野不得已打斷了人的白爛話:“就知道操心别人,多操心一下你自己吧。”
男人沒想刻意強調樂神望這一茬,海水卻想跟池野說清楚:“不是,小樂一直知道咱們兩個的事……而且他是我的好朋友呀,我擔心一下也不行嗎?”
海水很沮喪地垂頭:“我都沒有什麼朋友的,難得别人想跟我交朋友。”
池野本想揶揄問她“咱們兩個有什麼事”,卻又在聽見女生失落時頓住了。他終于夠到了海水的筆,順手把玩起來:“你有很多朋友啊。萬百那個傻大個,啊對對對那個隊,加上這個樂神望……你隻是以前不太和人交往,但你其實很會交朋友。”
海水的表情明明在厚着臉皮說“那當然”,嘴巴卻又繞回了先前的話題:“既然我都這麼厲害了,那池老師就别計較上課的雞毛蒜皮啦。”
池野眉尾一抽:“‘雞毛蒜皮’?你連上我的課都敢走神,上别人的課不得把房頂掀了?”
“就因為你的課才敢不聽的,我真的搞不懂那些戰術的東西……”海水越說聲音越小,順便打了個哈欠,“我看你好像是專門給申屠真講呢,就他聽得最起勁。”
池野讨厭聽到這個名字,頗幼稚地把桌上的筆彈飛:“那是我敬業!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那是我慷慨,願意傾囊相授!當年他小子也得跟着我學呢!”
“當年”一詞對海水來說隻是往事,但對池野來說,似乎是不可提及的逆鱗。
男人飛快地閉了嘴,不再往下說任何話。
一般來講,都是海水在池野面前各種變臉、胡作非為。自從兩人有了點微妙的意思後,池野從沒在她面前展現過陰郁的一面。而此刻,大概是提到以前的事,男人控制不住,有些觸景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