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她話音還沒落地,那道明明隻有“被允許”才能進入的門,就被人急匆匆地撞開了。
申屠真似乎沒想到自己能“打開”這門,也有一瞬間的怔愣。
于是便在男生喘着粗氣、靠着門平複呼吸時,身後的中年男人一個箭步沖了進來,興緻勃勃地走進了海水的房間。
被子和枕頭在床上激烈地打着架,桌子上零七雜八地堆放着剩餘的銅闆和打磨刀具,角落裡十幾團的圖紙廢稿堆成小丘,最頂上的那個還咕噜噜滾過來,撞到了地上一堆等待洗滌的衣物……
穿着毛茸茸王八睡衣的海小水:“……”
救命!救救!她還有救嗎?誰能來救救她……
男人看着這一幕,身上躍躍欲試的沖勁逐漸褪盡,而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這就是他期待已久的,頭一次跟自己兒子近距離接觸的女孩子嗎?
簡直……
——簡直,太可愛了!
海水還尴尬着呢,便見中年男人向自己款款而來,笑容滿面:“我是申屠歡,申屠真的爸比。很高興認識你哦!可愛小姐!”
叔叔,您今年少說也有四十來歲了,稱呼自己是爸比真的好嗎……
男人外表與申屠真一樣高大英俊,隻是膚色更黑、臉上也多了些歲月的痕迹。申屠真已經不算瘦弱了,但申屠歡的身材比之還要健壯一些,絲毫不顯老态。
叔叔身上成熟的魅力呼之欲出,弄得海水都有點不敢直視他。
申屠歡沖海水擠擠眼睛:“可愛小姐可不要被我迷倒哦,我已經有全大陸最漂亮的夫人咯!我之前還在想,可愛小姐會被我的蠢兒子吸引嗎?現在一看,情況可能恰好相反。可愛小姐這樣有趣,應該是看不上我家的木頭咯。”
海水還是不敢相信這個男人是申屠同學的爸爸。雖然長得很像,但這個性格,簡直應該是她海水的爸爸才對啊!
她也很難把眼前這位快活得有些不着調的男士,和凱裡布倫斯帝國軍的主指揮聯系起來。叔叔不會在指揮部隊打仗的時候也突然唱起歌來吧?不由讓她聯想到某個西裝rap老頭……
海水被人誇獎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與申屠同學有關的玩笑她可開不起。人家申屠真是什麼人物,她可不敢高攀。
女生不自覺地整理着自己打卷的毛絨衣角:“叔叔說笑啦,我的房間也讓您見笑了……申屠同學平時幫了我很多忙,但我對申屠同學隻有感激之情,沒有非分之想!”
海水的話說得很客氣,但她太久沒說過正經話了,一時有點緊張,不自覺地開始胡言亂語:“我和申屠同學就是普通的隊友關系,清清白白——天差地别!申屠同學是雲,我是泥,申屠同學是海,我是溪,申屠同學是鲸魚,我就是蝦米……”
申屠真:“……”
雖然還在因為池野一事不滿,但被她這樣一頓胡說,他好像都沒那麼生氣了。
申屠歡也忍不住問:“可愛小姐,你也兼任校園裡的吟遊詩人嗎?”
怎麼說呢,吟遊詩人如果都是她這個水平,那金色大陸的詩歌發展就是要倒退一萬年的程度……
海水不好意思地撓頭,剛要解釋什麼,便聽門口處又響起了兩下清越的敲擊聲。
她擡眼看去,一位盛裝打扮、雍容華貴的中年女士正站在門外。
女士似乎根本不必介紹自己的身份,隻是與人淡淡對視,對方便知她定然出身秩序森嚴的名門,擁有令人生畏的貴不可及。相貌雖然不算漂亮,但身姿高挑、體态優雅,自帶淩人一等的氣勢。
女士沖海水勉強點了點頭,卻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隻是掃了申屠歡一眼,便又轉身出去。而申屠歡見到她,卻立刻化身為忠心的哈巴狗,歡快地随人跑去了。
申屠真面露歉意:“那位是我的母親,櫻伯夫人。她慣常不與人多交談,請你諒解。”
海水太能諒解了,這有什麼的,她從小就習慣了被無視。盡管海水隐約能感覺到對方是不喜歡自己才作此态,但她不會沒眼色地戳破這一點,讓申屠真尴尬。
海水搖搖頭,索性換了個話題:“這是你們凱裡布倫斯的傳統嗎?就是,介紹自己的母親,要叫什麼什麼夫人?”
“不是的。隻是櫻伯夫人是陛下賜予我母親的稱号,她喜歡别人如此稱呼她。”
申屠真平靜地回複,又突然把話說回來:“……剛剛我父親非要來拜訪你,我也不知怎麼就破門而入,一定給你添麻煩了。我父親性格比較跳脫,母親又太過——恪守貴族之儀,總之,失禮了。”
“……可能是我沒關緊門啦,不要緊。”
海水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申屠同學最近好像有點在躲我。我以前覺着你的愧疚是件頭疼的事,可現在你要是能覺得虧欠一點,我反而會好受些,才有種能‘扯平’的感覺……畢竟我也沒做對什麼事。”
申屠真沒法硬着頭皮說謊,隻好沉默地不予回應。他不知該如何向人開口自己心裡的糾結,大概率也不會對海水直說。
卻聽海水突然道:“但沒關系的——我是說,做你自己就好。順着本心就好,無論是跟我正常相處、彌補、憎惡,還是……”
她輕聲說:“——你父親的事。我想,如果你成為了你真正想要成為的人,叔叔一定會認可你的。”
申屠真猛地擡頭,不掩吃驚地盯着海水。
明明在大多外人看來,自己家應該都是挑剔而貴氣的母親嚴厲、外向的父親和善的,好像得到櫻伯夫人的肯定這件事會更加困難。
……她怎麼知道,自己一直在為之努力的,是父親申屠歡的嘉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