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邦的冬季溫和多雨,近來的期末周更是連綿不絕,幾乎沒有一個晴天。
海水本來是覺得雨天别有一番意趣的,可聯邦城長久不露太陽,衣服一直沒法自然晾幹,她隻好拼了力氣聚出小光球去烘,烘得精疲力竭,累到一點玩樂的勁頭都沒有了。加上焦頭爛額的期末周、随之而來的一屁股爛事,她的心情難免更加糟糕。
方程老師的光系主修考試十分嚴苛,沒有再因為自己比之前努力一些、态度端正,就多給一些安慰分。光系魔法修行者本就稀少,有此天賦者大都自幼開始修煉,刻苦勤勉、珍愛萬分,更何況這裡是人才濟濟的阿斯特裡德。考試是十分規整的程序,内容又是紮實的基本功,不以實力評判。班内佼佼者衆多,即便實力有所進步、魔力也逐漸恢複,但她不出意外地拿了倒數第一。
正好,晏珠白又是個超級沒眼力見的,一直不停地拿此事大聲開玩笑,甚至到最後一門大陸通史考試還綿延不絕。海水心裡火得很,實在沒忍住,跟他嗆了幾聲。
兩人針鋒相對,唇槍舌戰,叽喳吵鬧個沒完,惹得附近閑聊的同學都不住側目。萬百愛看熱鬧,悄悄揮着拳頭給女神打氣,更使局面亂上加亂,直到講台上傳來了一聲清稚的“肅靜”,教室裡才有了片刻安靜。
梓盧将手上的卷子碼得整整齊齊,環視着台下。他鎖定了吵鬧聲的源頭,臉上卻浮現出一抹了然,輕聲補充:“還有兩分鐘才考試,接着說吧。”
海水知道梓盧是認真地通知她,帶着些莫名其妙的縱容,不是嘲諷或者說反話。但正因為這樣,她才更不好意思了,連忙把頭搖成波浪鼓。
梓盧确認了下海水是真的沒話要說,這才開始分發試卷:“須來病有事耽擱,我來替他監考。他說:‘卷子上有三道題目,三選二回答即可。每個人的考題都不同,不用看别人的卷子,也沒有标準答案。’”
……這試考的,還挺别出心裁。
海水腹诽兩句,卻也乖乖地看起分發到她手裡的卷子。左右已經是最後一門,折磨人的期末總算快結束,她也有着能寬容一切亂七八糟的好心情。
——直到她看清楚自己手裡的三道題目。
“海小水小友親啟:
一個學期結束,踏上新的旅途。送上三道題目,看完别太在乎!
一、勇敢述說一切,誠實天平不斜。請細數你本學期共遲到幾次,并标注日期、課程、應扣學分、實扣學分。”
海水:“……”
呃,那個,怎麼說呢,她還是先看看後面的題吧……
“二、敢與玫瑰争輝,白天比夜更美。假設你是其中一人的女友,請說出申屠真比起池野更加出色的十個好男友優點。”
海水:“……”
可惡的校長老頭!就硬在這兒湊拉郎配是吧!!一看就是他的惡趣味!
海水痛心疾首地看下去,打算看看最後一道題會不會比前兩個更變态。可看清題幹時,她的表情卻凝重了許多。
“三、亟待黎明破曉,眼淚共血燃燒。若有一天,大陸戰火重燃、人類危急存亡,你是否願意出戰?”
……這三道題出的,算校長大人他煞費苦心。在期末這種學分貴如油的時刻,出這樣的考題,不就是逼着她回答最後兩道麼?
明知道自己該開始答卷了,海水心裡對前兩道題的抵觸卻還是不小。答題之前,她索性先左顧右盼起來,隻見身邊的晏珠白對着卷子愁眉苦臉,筆杆子都快被他啃掉了半根。考試克星萬百這回卻像偷偷複習過似的,奮筆疾書,洋洋灑灑,一面紙似乎都不夠他發揮。
天道乾和申屠真都在不緊不慢地書寫,看樣子還算得心應手。而考場的窗邊,一道金發的身影正靜靜地望着卷子出神。微風與鳥鳴共同托起他額前的碎發,少年的側臉在柔光中更顯精緻,鎏金閃爍,燦若神祇。
出于某種不願言明于衆的自尊心,從沙龍之夜到今天,海水都沒有正面地、大大方方地看上樂神望一眼。隻有在這樣沒人關注的角落裡,她才能鼓起一點勇氣,打量着曾是她最好玩伴的少年。
——她不去找他,他就也真的不來找她了嗎?難道,這大陸上的男女,除了愛情就不能擁有别的關系了嗎?
“——當然不是。我們不就是朋友麼?”
倏爾,橙花飄落,香氣沁人。
海水隻覺眼前的一切天旋地轉,待再看清時,面前已變成了一片荞麥瘋長的田地。梓盧躺在一顆枯敗的大樹上,腦後枕着交疊的胳膊,嘴銜草葉,一派自在。
男孩舒服地打了個哈欠:“監考真沒意思。你就來這裡陪我,邊玩邊答題吧。”
海水也不奇怪這裡實際是哪裡。她知道,自己應該還是在考場上的,此情此景估計就是梓盧的一點小把戲。
海水憋了半天,才悶悶地問:“……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呀?”
“因為,我和你的‘大樹’交朋友了。你在想什麼,大樹都會告訴我。”梓盧拍拍身下的枝幹,“你有多久沒想過祂了?祂比起我們上次相見可老了不少。”
海水猛然一驚,連忙從軟綿綿的草地裡起身,疾步上前,一臉不可思議:“你是說……這是我的樹?”
面前竟然就是那位她人生中最早的玩伴——長在海鳴城郊的那棵大樹?!記憶中的樹蒼翠遒勁、生意盎然,怎麼會變得這樣幹枯?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海水試探地伸出手,掌心貼在大樹的軀幹上,便見枝桠上枯黃的葉片微微顫動,樹枝搖晃,像隐忍的思念之風,招徕過去的舊友。
不是夢境、也不是幻想,她終于切切實實地見到、摸到了她的大樹。隻是,祂似乎受了很重的傷,不複當年英勇。
梓盧點點頭:“祂很想你,我就帶祂過來見你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