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接大步流星地沖向床榻，手拽着被單猛地一拉，而後才像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似的，又迅速蓋了回去。

——怎麼會成這個樣子！縱然見多識廣如大魔導師寒雪，也被那慘烈猙獰的傷勢驚得眉毛高揚。

這個沒腦子的單細胞……沒嫁給誰享福，怎麼跟着他們吃了這麼多苦？

須來病看着枭城：“枭族長的大名早有耳聞，雖然人類與獸族關系緊張，但至少在座的幾位并無惡意。枭族長能在和達城一戰與人類共同抗擊屍族，實在英勇。”

枭城不認識這兩個陌生的人類強者，也不懂他話裡話外的意思。他隻是說：“應該做的。海水是我最重要的人，無論如何，請你們救她。”

池野死死盯着他：“……‘最重要的人’？！你認識她嗎？了解她嗎？憑什麼把她當最重要的人？你們獸族就是這樣對待重要的人的，可以眼睜睜地看着她去死！！”

直到“死”字脫口而出，池野才像靈魂被剝離了一樣，腳下一軟，險些站不住身。

她……她……

她沒有死。他說錯了，他的大鵝永遠生機勃勃，能張牙舞爪地講一整天的八卦轶聞，高興的時候把橘子皮扔得到處都是，又在離開他宿舍前乖乖地收拾好、不添麻煩；安靜時也經常把自己沉浸在專注的手工裡，又或者看話本、純發呆，頭上的發絲一翹一翹，像笑起來的睫毛。

他的大鵝是這樣的，犯懶的時候也足夠懶，出門要他載，吃飯要他喂，嘴巴邊嚼邊說氣死人的白爛話，臉上總有健康的紅潤。那是他眼中橘子皮般的海浪、身上夜風蕩漾的水紋，是他與這世界全部的連結，是甯願用自己性命去換的一生安穩。

這不該是海水的結局。她不會死的。

池野失去了力氣，兩眼放空，神情茫然。

“嘿，别這麼劍拔弩張……如果真沒希望了，我叫寒雪來幹嘛？我這老朋友很計較人情的，沒什麼事我可不願意欠他一次。”

須來病又是一笑：“提到枭族長，隻是為了确認是不是自己人。寒雪就算能救海水，大抵也需要一些願意為海水肝腦塗地的人幫忙——說的就是你們，門口偷聽的幾個小家夥。還不進來？”

申屠真收起麥傑六世贈予櫻伯夫人、母親又轉贈予自己的隐匿道具，遲疑了下，還是走形式地敲了敲門：“抱歉——但這一次确實是有意偷聽。池老師不允許探望，我們隻好……”

他的身後跟着不少人，樂神望，天道乾，被陸川攙扶着才能勉強站立的徹裡源，還有最後面低頭看不清表情的萬百。

聽到須來病說有救，池野勉強回過神，精神放松了許多，還來了心情陰陽一句申屠：“不允許探望就不來，怎麼不說是你膽小如鼠不敢面對？”

樂神望難得忤逆師長一回，啞聲反問：“面對什麼？我們什麼都能面對，不敢面對的應該另有其人吧。”

少年那張一貫漂亮的臉上滿是疲色，又因知曉二人之間的暧昧而多了幾分隐晦的譏诮。他還沒有摸清自己對小水的心意，不至于因為不确定的死亡假設而哭天抹淚，但的确着不容污蔑的真摯。

“啊呀，人家罵的就是你哦！池中校。樂神望同學，如果要出單曲diss，我可以幫忙寫歌哦。”須來病笑眯眯。

樂神望淡淡道：“我可以直接freestyle。”

池野臉色難看，卻沒心情搭理小男生，隻是等須來病的下文。

須來病又瞥了一眼老友，知道寒雪是個暴躁性子，便還是自己來說明情況：“在場的各位，都算事件相關之人。來看海水，有的因為心懷愧疚，有的因為在意牽挂。我接下來要講述的事，雖然也是有關海水，但事關重大，涉及到聯邦軍和聯邦魔法協會的共同機密。這份機密足以讓所有人都掉腦袋，因此，你們有選擇聽與不聽的權利。”

此話一出，衆人臉色都是一變。

申屠真不太理解校長的話。雖然海水出身長赢的光系世家、也因為各種他不知道的原因跻身了精英分部，但海水的魔法水平有目共睹，她平時學習修煉的态度也顯而易見。

申屠真承認，對他而言，海水是一個有些特别的同學。雖然帶着不被他認同的負面特質，卻也正因此，莫名激起了他心底隐晦的惡劣。他會對她産生一種天然正義的、居高臨下的、甚至于道貌岸然的保護欲，因為這種心緒，他對她不算讨厭。

男生情緒複雜、不懷敵意，但所認為的事實依然十分确鑿且簡單：海水确實是個并不關心世界的懶弱小姐。即便之前剛進和達城時，她類似營嘯的反應有些反常、似乎隐藏了什麼外表之下隐的秘密，但申屠真以為，那頂多是與戰争沾點邊的一些過去。

……究竟是怎樣的秘密，才足以讓知道的人有性命危險，甚至于驚動整個聯邦的魔法高層？！

校長補充：“在場的應該有我的歌迷，對我應該足夠了解知悉。我是押韻擔當，但我從不誇張。我說的對嗎，徹裡源小姐？”

的确是須來病後援會“胡蘿蔔須”成員的徹裡源點了點頭。她的嗓音粗粝：“我最對不起海水。我不怕掉腦袋，我願意了解一切真相，然後幫助她。這是我該做的。”

陸川雖看起來沒有什麼對不起的意思，但徹裡源如此講來，他同樣點頭。

須來病環視一周，在得到所有在場之人的答案後，他與寒雪共同驅動魔力，跟衆人拟定了一份魔法契約，要求他們立下誓言，今日的事不可外傳，否則二人便會代替聯邦高層出手處理。

衆人都隐約覺察到，須來病接下來要講述的事，足以改變他們對海水的全部認知。

——除了已知全部真相的枭城。他無心于這些人類的廢話，隻想知道，到底用什麼辦法，才能救活他在意的那個人類。

哪怕是付出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