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烏龜的問題，他想說“申屠真沒有私心”，掙紮了一番，還是說：“……我不知道。”

突然，男人的手被少女握緊了。

烏龜的話音量很小，語氣卻堅定：“既然不知道，我們就一起看看，有沒有誤會申屠。還是那句話，誤會他了，我們就道歉彌補；要是沒誤會，我們就朝他讨個公道！無論如何，我都會陪你一起面對。”

上空剛要傳來吱嘎聲，邊聽烏龜繼續：“……沒錯！我，風月，天秤，瓜皮，老鼠，精靈，螢火蟲——都會陪你一起面對的！大胡子哥！好兄弟！”

系統：“……”

算你們僥幸躲過一次吱嘎！

池野迅速有力地回握了她一下，繼而抽離了手，轉身離開。

……再待下去，對她的思念、愛慕、依賴和柔軟，就再也掩飾不住了。

他們都清楚，成敗就在幾日後的掠村之戰一舉。

他們都等着那一天的到來。

……

次日早上，照例，年輕的池野要求十三太保全員集合。稀稀拉拉的報數聲後，青年軍官神情嚴肅，終于做出決定，宣布了十三太保共同出門、執行任務一事。

聽聞消息，所有人都是一怔，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你們的任務就是，配合申屠指揮官，安撫好西平原的後方村莊。”年輕池野朗聲，“我會在前方配合大部隊，你們隻要做好後方工作，等這一戰結束……我們就一起，回家。”

大胡子開起了自己的地獄玩笑：“老大，說這種話，一般都會出些變故的吧？”

“你X的……”

聽到這種話，年輕池野難免有些心悸，卻也被這打趣緩沖了不少不安，笑罵：“總之，安全第一。所有人，聽明白了嗎？”

十三太保們互相對視一眼，難掩激動。

他們蟄伏太久，又因不想傷害老大而裝傻充愣，實則一直在等這樣一個機會。能一逞當年的勇猛，而不是碌碌無為、了卻餘生。

池野展露出一個久未曾現的笑意：“把隊服都給老子穿上！十三太保，保家衛國！我們拿軍功去！”

……是了，那些件永不褪色的灰藍色襯衫。

大部分人面露喜色，小部分知情者努力掩飾悲傷。

次日，灰藍色的十三太保全隊，及申屠真麾下文官，抵達西平原後方戰場。

與申屠真一行對接的，是陸軍作戰師的團長女炮，和聯邦軍凱裡布倫斯駐軍迪威中校。

女炮與池野認識，她二話不說上前，給了池野一個緊緊的擁抱：“……來了！”

女人試圖安慰昔日的戰友，奈何說什麼都顯得無力，隻能幹巴巴地抱下對方。

池野領了這份好意，拍拍她的背：“……來了。”

女炮利落放開他，跟申屠真點頭示意：“申屠，你的人，能打的都要跟我去東邊，剩下的留在這裡。前線缺人，但後方也需要人，大家各司其職。”

申屠真明白：“我也是這麼想的。”

迪威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将領，為人固執守舊。他淡淡瞥了一眼池野，又皺起眉頭看着身後的十三太保，問池野：“你帶的兵？”

池野對凱裡布倫斯駐軍有天然的惡感，冷冷回：“我帶的兵。”

迪威冷笑一聲：“……拖着一群老弱病殘，來搞笑的嗎？就算在後方，是他們照顧村民，還是村民照顧他們？”

此話一出，所有人臉色都微微一變。

錘子的手不由顫抖，精靈臉色陰沉，白荷低下頭，幾縷銀白的發絲悄悄滑下，像将落未落的流星。

十三太保站在原地，本就不夠自在的姿态更加局促起來。

池野立刻高聲：“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迪威滿不在乎：“我說，一個紅點城出身的野雜種，偷雞摸狗搞情報的大頭兵，屁大點年紀，憑什麼進特殊作戰師？憑什麼當偵察團的團長？現在親兵廢了，又成了光杆司令……”

男人嗤笑：“池野，真以為聯邦軍裡人人都服氣你？你以為你這偵察團團長的位子還能坐多久？西平原這一仗要是出了岔子，我們駐軍的人可就要頂上了。到時候來做我下屬的下屬，說不定，我還能大發慈悲，分你個清閑的好差事。”

女炮厲喝：“迪威！你如果再口不擇言、擾亂軍心，我會如實禀告中将大人！”

迪威神情巋然不動，隻是恭敬地對申屠真行禮，而後甩手離去，嘴上對女炮也不留情：“……秘書長的走狗。”

他是聯邦軍内出了名的保守派，比起人類榮光、軍中利益，更在乎國别之分、貴族血統。除了申屠小公子這樣身份高貴的凱裡布倫斯貴族，在場沒人值得他正眼一看。

走之前，迪威打量着十三太保的衣服，又從鼻子裡發出輕蔑的哼聲：“池團長，你們這襯衫真時髦啊？都是去年的款了。老土東西的破落戶，一群來部隊裡要飯打秋風的……”

女炮恨得咬牙切齒：“……駐軍就是駐軍，不入流的老東西！永遠别想進主師！”

申屠真略顯尴尬，深吸口氣：“炮姐，野哥……我們做正事吧。”

幾人言談間交鋒不斷，也沒把注意力放在十三太保身上。

海水靜靜站在原地，隻覺得那傷人的話語實在刺耳，幾乎快戳爛了她的心。她環視衆人，隻看到了一份份相似的心碎，掩飾在波瀾不驚的表情下。

曾經威風凜凜的英雄，如今不過是遭人白眼的落水狗，誰人路過都能踢上一腳。

可十三太保并不為自己難過。他們最難過的，是那個永遠挺直脊背、意氣風發的老大，背似乎有些彎了。

他孤零零地站在前方，背對他們，過時的襯衫穿在身上，清瘦如骷髅，像一根風暴中飄搖的旗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