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睜眼，是白茫茫的一片，不同于意識海的黑暗。

海水一怔，随即恍然，自己應該是徹底醒了。

這裡是個陌生的房間，看起來很像個病房。她的床邊站着一個高大的身影，第一時間便發現了她的狀況，問道：“……醒了？！”

強光刺激得海水微微眯起了眼睛。那人見狀，伸手一揮，剛開始他似乎不熟悉這種魔力運作，稍一琢磨，再擡手，魔法光源便順滑地黯淡了些。

海水逐漸适應了光線，這才看清了面前人：“……老，老鷹大叔？”

枭城說：“不急說話。身體感覺怎麼樣？”

海水用力擠擠眼睛，試圖讓自己更清醒些：“還好啦……就是感覺，魔力好像都用光了。”

枭城說：“正常，因為你确實都用光了。”

海水：“……”

這話她怎麼接啊！

海水砸吧砸吧嘴：“校長大人不是說我三天才會醒嗎？你等在這裡幹嘛？”

枭城說：“池野去上廁所了，我來替一會兒。”

這話聽在海水耳朵裡，就是老王八蛋一直在等她。女生哦了一聲，眼神不住地往房門口張望着，似乎在看他什麼時候會回來。

枭城自顧自地凝望着她。他沒有告訴海水，即使池野在房間裡守候的時候，他也在走廊外面站着等。

海水試圖坐起身，但身上還有外傷，不由得“嘶”了一聲。枭城想扶她，伸出的手卻停頓了下，凝滞在了空中。

男人說：“先别動？還是想坐起來舒服點？”

海水不太習慣老鷹大叔話這麼多，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老鷹大叔好體貼哦！沒事的，我坐起來。”

她蓋着被坐直身子，然後掀起被子往裡瞧，看了看自己身上。右腿有一大片擦傷，肚子那裡似乎有淤青，隐隐傳來鈍痛。其他地方倒是還好，都是些小磕小碰。

句翎就在自己眼跟前自爆了，即便自己用雙系魔力去抵擋，估計身體表面也受了大傷。看來，意識海修複多少也會對□□有幫助，外傷也有被真心之蝶治愈了個七七八八。

蝶可真是一隻好蝶！

但海水看不見自己的臉，她問枭城：“老鷹大叔，我的臉還好嗎？”

她左右晃了晃臉，意思是讓對方幫自己看看上面有沒有什麼外傷。

枭城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才指了指左臉：“這裡，劃傷了。但我有兀鹫族的聖藥，不會留疤。”

海水伸手摸了摸，還真有幾道微微刺痛的突起：“嘶……好，那就謝謝族長大人咯。”

她是在這稱呼上帶了點陰陽怪氣，以表達自己對枭城隐瞞身份的些許不滿，但并不是真的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誰知枭城立刻道：“當時我離族出門，确實情非得已，也怕其他族類知道我族群鹫無首、引來事端。騙了你，對不起。”

海水裝生氣：“哼哼，沒什麼好對不起的。”

她本想順着繼續玩笑，誰知對方神情十分嚴肅：“非常抱歉。欺騙你是為了寶寶的安危，可最後還是沒能保護他。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又很無能，寶寶的事，我要負全責，是我害了他。”

海水反應了一下，才想起來，枭寶寶是飛鳥的本名。

枭城站在那裡，明明沒什麼表情，可海水卻覺得，男人身上透着一股濃郁的悲傷。

像是沒掉眼淚的哭泣。

海水趕緊說：“我沒生氣，我就是想逗你一下！老鷹大叔，節哀順變……你也一定和徹裡源一樣傷心的。誰也不想見到這樣的結果，不是嗎？飛鳥也一定希望他重要的人可以好好生活，隻要你們還記得他，他就沒有真正地離開。”

枭城沉默片刻，才說：“……怎麼到你來寬慰我，明明是你又救了我一命。”

海水有點不好意思。她剛要再說些什麼，便聽枭城道：“如果沒有你，我至少已經死了兩回了。這條命算是我撿來的。前半生，我把一切都奉獻給了兀鹫族；後半生，我有我自己要去做的事。我已辭去族内族長一職，從今天開始，我隻是枭城。徹裡源，我會照顧好；更重要的是，從今以後……”

男人緩緩單膝跪地，吓了海水一跳。

他的嗓音低沉：“我以鷹神之名起誓,‘海水’将成為我畢生尊崇之人。我将以性命為代價，守護其安危、追随其意志，無畏不懼，畢生無悔！如若違背……”

枭城字正腔圓：“則，我将被鷹神抛棄我之靈魂，永囚地下，不得翺翔于天空。”

海水驚得咽了咽口水，有些不知所措。

都到這種時候了，她的腦子不知道碰到了哪根神經病的弦，居然在想：突然這樣單膝跪地，還以為是求婚呢！吓死了……

海水想讓老鷹大叔不要這樣，可男人的話已經脫口而出，不知道這鷹族的誓言還能不能收回。

她還不知道飛鳥隻是枭城出于心善抱養的小孩、并不是他親生的，隻覺得飛鳥不幸遇難，不僅老鷹大叔這個父親，他母親更是傷心欲絕的。老鷹大叔不多陪陪自己的妻子嗎？在這麼快的時間就做這種決定，并不負責任。

不過，說起來，老鷹大叔雖然能被她叫上一聲大叔，但其實沒有什麼長輩感。畢竟他的人類長相還是很好的，英姿勃發，稱得上是很标準的俊美。

海水還在這兒胡思亂想、發着懵呢，便聽門口傳來一道驚疑不定的男聲：“……這是在幹什麼？！”

池野大步流星地沖了過來，瞪了地上單膝跪着的枭城一眼，還是先湊到海水床邊：“怎麼醒了？感覺怎麼樣，有沒有不舒服？”

海水剛想說“哎呀呀你問的問題跟老鷹大叔好像哦”，品了品氣氛，感覺此時不太适合這樣說。

她看着比之前印象裡似乎更加消瘦了的男人，鼻子莫名有點酸：“……沒有不舒服啦。”

枭城反應過來此情此景，也覺得有些尴尬。自己的行為多少有些沖動了，明明站着說誓言就行，鷹神又沒有要求宣誓必須要用什麼姿勢，結果不知自己怎麼想的，腦袋一熱，就單膝跪在了地上，還被池野這個疑似海水男友的家夥撞上了，簡直就是雪上加霜。

不過，兀鹫族雖然在獸族之中算是短壽的，但也比人類壽命長上些，差不多有一百五十年。枭城收養飛鳥的時候才二十歲，同年，父親因惡疾離世後，他便成為了兀鹫族曆代最年輕的族長，今年三十五歲，算下來，也就是人類的二十出頭，

……如此看來，倒也不算意氣用事，畢竟他也還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