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腳離開了天仙城,海水後腳就走進了傳送陣,緊趕慢趕地往聯邦去了。
她才不要回海家等挨罵呢,反正回來也沒帶什麼行李,一個人直接出發,幹淨利索。
出于良心發現,在等傳送陣班次的時候,海水還是給海夏準備了一封說明情況的面書,内容譬如什麼她不是故意跟他生氣的啦、她已經跟教宗講好要退婚啦、講完她就直接回學校啦、他們直接學校見啦,雲雲。
而天道乾這邊,早在幾天前出門的時候,臨分别前,海水也同他提過這事了。
聽聞這話,男生看起來沒什麼反應,隻是對她說,去做就可以了。天仙山正月十五正式解封,屆時他便會返校,宿舍再見。
對天道乾的态度,海水說完全不領情肯定是假的。因此,在教宗面前,她還是幫他多說了些話,也不知道有沒有用。
至于海燈,海水思慮再三,還是沒有狠下心來一言不發。她冒着被發現心底情誼的風險,給海燈留了一封如下的字書:
“姐姐,我走了。我會過得很好,請放心。若有餘力,請幫忙對青灑照拂一二。最重要的是,請好好愛護海燈——請把自己放在第一位,而不是父親、家族、天教、愛人。愚妹敬上。”
與其說“走”,不如叫“逃”——海水也怕她來天仙山的消息傳播得太快、被海家知道,因此,也是卡着時間趕上了傳送陣。
出于謹慎,她甚至沒有選擇直達聯邦城的班次,而是幾經輾轉,自天仙城輾轉凱裡布倫斯北域、塞蘭弗列德中部,沿着杜曼斯特邊境走一步看一步,最終才傳送到聯邦城的。
直到走出聯邦城傳送陣——直到再一次邁進學院大門、如半年前開學那樣時,海水才将将松了口氣,把心放進了肚子裡。
事實上,從她到塞蘭弗列德的時候,海時那帶着質問乃至于咆哮意味的面書就已經一封接着一封飛來了。剛開始是飛來一封、海水打回一封,等到聯邦城的時候,直接變成飛來一封、海水撕碎一封了。
生活區宿舍的信箱可以設置屏蔽相同魔法印記的機制,就像之前教宗“來訪”後,海水就設置了屏蔽教宗魔力波動的信件。
門口有自動識别老生身份的魔法屏障——這也是海水剛剛進校門、葉脈自動激活後彈出的提醒。
……蒼了個天的呀,雖然現在才過了一個學期、半年的時間,但實在發生了太多不可思議的事情,過了好久。久到,她海小水,居然已經是一個老生了!
盡管校園還沒有迎來下一批新生,但海水心裡還是湧起了老成的倨傲。左右現在剛剛過年沒幾天、校園内無人,她便背起手,慢吞吞地在門口晃悠起來,想象自己是從阿斯特裡德畢業五十年、返回母校參觀的校友,眼神中飽含滄桑:
啊呀,這是當時侃公主被氣得腦袋冒煙的地方,不知道此刻還有沒有公主殿下璀璨的餘溫……
啊呀呀,前面就是那個白色的大噴泉了。她跟侃公主一起報道、一起登記,她經曆了莫名其妙的分院儀式、出來又看見金雞獨立的可愛紅發小姐……
啊呀呀呀,海夏當時就是在這兒被風紀委員會抓住的。當時還覺得風紀是個很遙遠陌生的部門呢,這會兒她都已經是特别行動組的一員了,還跟老生消惡子他們一起查明了鄭大錢的事呢!
海水如此回憶着溫馨有趣的舊事,再想想假期經曆的戰役、真心之蝶見證的過去,不禁恍惚。
她亦明确地知道:是有什麼東西變了。校園依然是這樣的校園,但身處其中的她,有了更多需要去做的事。
想來想去、也隻是胡思亂想,就當給連日趕路不停歇的腦子做按摩了。海水出神地亂逛,身體卻熟練地找到了生活區入口。阿斯特裡德的門都不需要鎖,海水打開宿舍門的時候都沒怎麼分神,于是便沒有第一時間看見客廳沙發上躺着的男生。
畢竟,現在才剛過年,大家應該都在家裡,誰會像她一樣無家可歸——無處可去,隻能早早回到學校來呢?
她剛要拖着疲憊的身軀躺在自己最愛的單人位上,便聽見驚疑不定的一聲:“……小水?!!”
海水猛一轉頭,一張出水芙蓉般的面龐映入眼簾。這場景使得她立刻想起了初見的時候,也是一樣的位置,他介紹自己來自大耳朵洲小眼睛城,英俊的眉眼彎彎。
她的心頭一軟:“……小樂。你怎麼會返校了!這時候?”
樂神望一身便裝,看起來也是剛回來不久,還沒換睡衣,隻能穿着外服躺在沙發上。他的臉上隐顯疲态,似乎剛剛睡醒:“……家裡沒什麼事情,我就早點回來了。”
不知是不是受到先前校園開放日的影響,這次回家,樂神望的心緒不似往常。明明父母迎接他時依舊笑容滿面,可他卻無法從中看出真切的關心。回家的這幾天,哪天需要出席哪場活動、哪天又要宴請哪家名流,他的時間被父親按安排得滿滿當當,甚至沒有一天餘下來,留給他們一家三口一起出門做些什麼。
随着一場場應酬結束,看着父母與人交談的背影,就算樂神望心裡再不願去面對,可事實也逐漸清晰:父母的确愛他,但這愛是極盡索求的投資,要精打細算、锱铢必較,窮盡比下注時多上好幾番的回報,才算沒有虧本。
他是他們驕傲的兒子,但也隻有在成為驕傲的時候,才是他們的兒子。
就連阖家團圓的跨年夜,父母也在各自忙着面書問候關系網上的名流,頭也不擡。樂神望猶豫再三,還是上前去,讓他們百忙之中抽空,給小水和萬百錄制了問候的祝福。
錄制時,雙親臉上的笑容燦爛,但又在結束時轉瞬即逝。
樂神望突然就明白了什麼,可知道是一回事,打心底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他說不清楚心裡是什麼滋味,隻是覺得熟悉的房子有些冰冷。
樂神望不堪忍受這認知上的沖突,随便找了個學校需要他的借口,幾乎逃一般地離開了家。這些秘密像刀子,他并不是不想分享,但又怕亮出來時兇猛的鋒刃傷人。
海水聽着男生的話裡有隐情,但他沒說,她也不好多問——還擔心人家呢,她自己的原因還難以啟齒呢!
女生含混帶過自己的原因:“那個,我也差不多吧,就是不想待了……總之,能見到你,真好!”
聊天間,樂神望清醒了些。晚冬的日光發白,襯得海水人都白皙了幾分。同樣是風塵仆仆,少女臉上有着自己沒有的活力,眼睛亮晶晶,兩頰紅撲撲,像剛打了場勝仗。
他看見了她眼裡的自己。比之公共場合維持形象的精明,他現在的樣子要傻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