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高強度跟海夏待了幾天的緣故,跨年夜的當晚,海水竟然做夢夢見了自己這個倒黴哥哥。
她想起自己剛到海家的時候,剛随母親默默走進後院,便見門口站着一個小瘟神。
少年海夏的容貌甚至比起現在更加昳麗出衆,站在哪裡,哪裡就是絕色人間。
可惜天使的面龐下隐藏的是惡魔之心,剛開始,海夏十分厭惡這個從外面來的野人妹妹,常常對她冷嘲熱諷、設計作弄。
海水承認,那是她人生中一段十足灰暗的時光,倒不是因為海夏的針鋒相對給她造成了什麼實質性的傷害,隻是十幾歲的男生最是幼稚惡劣的時候,她理又不想理、躲也躲不過,煩得不行。
不堪又惱人的舊夢持續了一夜,導緻海水起床時心情奇差無比。她在床上平靜了半天才起來收拾洗漱,出門時,正巧就在後院門口碰見了海夏。
青年手裡拿着一束風信子,臉上還帶着愉悅而自得的笑:“水,新年快樂!”
海夏本想着,就算海水不願意搭理他,看在昨天馬車上他們的情誼,怎麼也會露出一些笑臉。誰知海水竟然冷着臉從他身旁走過,看都沒看他一眼,完全沒有昨日的兄友妹恭。
海夏像隻被人抛棄的大狗,眼巴巴地站在原地。海水硬着心腸沒搭理他——誰讓這人小時候那麼可惡的!
不過,也正是借着這份怒氣,海水才更有底氣去做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好吧,這麼講也有點往自己臉上貼金了。總而言之,今天她要前往天教找教宗談判,并不算容易,得找點什麼東西激一激。
退婚這種事,肯定不能驚動海家。海水前幾日就在車坊約好了馬車,一早便出發前往天仙城。
新年的第一天,天仙城的街道上十足熱鬧,商販想趁着年時大賺一筆,人們也出門走親訪友,坊間人頭攢動,一改往日天教駐地的不食人煙。
天教總部所在的天仙山并非人人都可以前往,縱使是與天家交好的海家人也不例外。更何況,海水并不是代表海家的意志而來。山門前有天教教廷軍重兵把守,亦設置了層層魔法屏障,一般人絕不可能強行闖入。
把守山門的自然也不是等閑之輩,其中一位士官見她走來,甚至主動上前問話:“請問,閣下……或許來自海家?”
海水微微一笑,先點了點頭,随即又搖了搖頭。
雖山門守衛森嚴、但天教仁愛人間,允許商販在山腳下擺攤謀生,此間也有來往的路人。天仙城的百姓對天教自是虔誠而愛戴,從無不敬,這會兒見着有人要從山門大搖大擺地進去,不免好奇,紛紛投來目光。
——這也正是海水想要的效果。她深吸口氣,反而轉過身來,面對衆人,氣沉丹田,用大白嗓子大喊道:“海家次女海水,前來拜訪天教宗師!海家次女海水!前來拜訪天教宗師!!”
喊完,她還嫌不夠,甩出一個早準備好的擴音卷軸,于是這聲音自山腳下向天仙城方向蔓延開來,又傳了好遠。
士官:“……”
周圍路人:“……”
……拜訪就拜訪,至于這麼大聲地喊嗎?還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要别人都認識她?要被人都知道她來了?!
士官勉強地一抽嘴角:“……果然是海小姐。抱歉,教宗大人事務繁忙,現在還是新年,我教中人不得下山,若要拜訪,還請等十五日後預約。”
……老東西,見一面還挺難的,還要預約——以為自己是奈泊森特辦的簽售會嗎?
海水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那沒辦法了,我要繼續喊咯。”
沒等士官反應過來,她便又憋足了勁,先扔了剩下的擴音卷軸,再扯着破銅鑼嗓子吼道:“小女有要緊事,教宗大人行個方便!!您知道的,我有個婚約對象!他心儀我姐——”
“姐姐”兩個字還沒喊完整,海水便覺周身風聲呼嘯,身體一輕,轉眼間就進了一個議事廳模樣的房間。
眼見計劃通,海水心情大好,忍不住笑出了聲。她先是自報身份、再講自己姐姐,又将這些信息擴散出去,這樣,即使别人不認識她海水,至少也知道海家長女海燈。而海燈的少宗主未婚妻身份極為敏感,雖然沒有昭告長赢,但也已經為不少人知曉。衆人就算不知道海水的婚約對象姓甚名誰,可隻要與海燈扯上幹系,總是對天教聲譽不好的事。
而海水從頭到尾都沒有指名道姓,隻是淺說了幾句,留人遐想。她其實推演過了,也就是說到這個節骨眼,天教這裡必然有所行動。
看這情形,應該是教宗親自出手了吧。
空無一人的議事廳,中間隻站着海水一人。全廳昏暗近黑,隻有海水所在的地方被從上方投下一道光束,既如主角登場、又似罪人受審。
她嗤了聲:“……神神鬼鬼的。”
“你一如既往、不知悔改,仍然如此不聽話啊……孩子。”
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仍是那樣平靜而悠長,高高在上、虛僞至極:“天神對未曾皈依、甚至方向偏頗、失足入了他門的孩子,仍有祂的寬容與仁愛。而我身為天神在人間的意志,理應執行天神的旨意,但在神默許的嚴苛之中,也應降下警醒的洗禮。”
海水“哦”了一聲:“聽不懂。”
“……”
“我知道你什麼意思,教宗大人,不過是想提醒我,安分守己,不要惹是生非嘛。”
海水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可是您看我,像是聽話的樣子嗎?”
那聲音中蘊含一絲隐含的怒意:“——自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