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咯，我的戰績，說出來吓死你。”海水掰着手指頭數起來，“忤逆父親、打罵兄長、拳打老師、腳踩未婚夫——當然，還有一道赫赫有名的戰功：與天教宗師大人的神識一戰，險勝之！”

“你！——”

教宗聲音冷了下來，似乎不願與她再廢話，裝也不裝了：“新年伊始，便在這裡胡攪蠻纏地發瘋，大鬧我天仙山，到底意欲何為？！别以為我不敢動你！一個小小庶女……”

海水有些失望：“都怪咱們的談判進行得太直白、太赤裸，弄得您早早原形畢露，演都不演一下。按照話本裡的描述，你應該先佯裝親切的長輩，表面都是為我好，實則在背後——”

“——沒必要。”那聲音發冷，“自一年前我們交易之時，你的嘴臉，我便已經認清了。極端頑固的異教徒，口出狂言，放浪形骸……”

海水撓了撓頭：“也，也沒有很放浪了啦……我可沒勾引你兒子啊！”

教宗卻難得幽默了一把，看來是還不知道天道乾已經認清了人的事：“我要你做的，便是勾引他、牽住他，讓他不要幹擾吾兒坤兒——這并非我之心意，更是神的旨意！”

“……對對對，是神的旨意。神選擇了天道坤，所以你們把天道乾扔在後山不管不顧那麼多年、所以讓支持天道坤的旁系害了天道乾失憶、所以他認錯了人，你們就随便搪塞一個‘好控制的軟蛋’糊弄他……”

海水冷笑連連：“神就這樣，選擇一個人，就必須抛棄一個人、乃至更多人，是吧？這就是所謂無所不能、憐愛世人的天神嗎？”

“放肆？！！”

教宗的聲音飽含無限怒意，聲浪滾滾，能量巨大，居然直接把海水震倒在地：“天神在上，豈是你這邪惡的異端可揣測的？！以卑賤的蝼蟻之心、度偉大悲憫的天神之腹……荒唐至極！你來找我，就是為了說上這樣一番不明所以的胡言的？”

海水覺得疲倦，隻是搖了搖頭：“激怒教宗大人，往往不是我的本意，隻是每每聽到您的話，我就不自覺地想要辯駁。”

那聲音還是維持了基本的氣度：“……有事說事，無事便離開。記住自己要做的——管好天道乾，擇日與他完婚，然後——就在側峰，不要下來。”

海水輕聲道：“我此來，就是為了此事。教宗大人——天叔叔，我能保證，天道乾不會去打擾海燈和天道坤了。在這個基礎上，我希望……解除我與天道乾的婚約。”

沉默了一會兒，教宗開口，聲音聽不出什麼喜怒：“……你拿什麼保證？”

“即使先前我與他締結婚約，我也無法保證這一點。但現在，我有信心。”海水擺擺手，“你别管我怎麼保證，反正我有辦法——退一步講，萬一他膽敢再騷擾海燈，你就叫我！我來教訓他。”

教宗：“……”

教宗怒極反笑：“先前，我以父親之名禁止他，他仍不死心，憑你就能做到？！”

“——我能做到。”

不知為何，說出這話時，海水的心裡也湧起淡淡的澀意來。她知道天道乾對自己的執念也并非蜜糖般甜美，她這樣做、這樣承諾，不過是依仗這份情感，把紮在天道乾胸口的劍更推進去了幾分，流出苦楚的血淚來。

海水情緒不佳，隻是輕聲說：“我能做到。你也能做到，隻是用錯了方法。說實話，我沒見過比他更缺愛的人，也沒見過比他更容易滿足的人，你隻要肯與他好好說話，哪怕多關心他一點點，就夠了。”

教宗譏諷：“你倒是比我更了解他。”

“我是真心建議哈。”

海水聳了聳肩：“在我眼裡，你是我朋友失職的父親、道貌岸然的教宗，但我承認，你在天道坤面前是個好父親，也沒有對不起你們天教。我們隻能說道不同不相為謀，并沒有根本上的沖突，不是嗎？”

教宗的聲音顯得格外意味深長：“有時候，我覺得你是個十足的白癡；又有時候，你還挺像個聰明人的。”

少女微微一笑：“我甯願自己是個蠢貨，可惜世上的蠢事更多，光靠糊弄，很難。”

教宗的聲音放輕：“身為異教徒，你侮辱天神、輕視宗師，視天教教義于無物，如今你身在我天仙殿，于情于理，我都應貫徹神的旨意，降下神罰于你。”

他停下了話語，似乎在饒有興味地觀察海水的反應，見她并沒有害怕的神色，才不甚滿意道：“但你剛剛說的，我是否可以理解成，隻有留着你的性命，天道乾才會穩定下來、如我所願？”

海水燦爛地笑了起來，龇着一口小牙：“我的看法和您相反。天叔叔，在我心裡，你沒有愚笨的時候，從始至終都是個聰明人。”

她像是想起了什麼，随口道：“聰明人是這樣的，連之前寄往阿斯特裡德的信件裡、您的神識，都是和句翎老師縫制的衣物一起來的呢。”

教宗久久未曾出聲，半晌，才冷冷道：“滾吧。日後，若天道乾再生事端，天神必然會給出祂的決斷——我定和你不死不休！”

是結言、谶語，也是再明顯不過的威脅。

這便是海水自保的三道依據：不少目擊者見證了她進入天仙山之中，她也算是半個有名有姓的人，如果不平安出來，總有流言的隐患；天道乾是個燙手的山芋，而她自稱是古長赢掌管燙手山芋的神，教宗總有幾分将信将疑；再到最後，起決定性作用的，其實是上次教宗無意間露出的馬腳。

即便是寒雪的一縷意識，也不敢說能完全躲過阿斯特裡德的審查和防禦機制。同樣有大魔導師實力的教宗，又是偷用哪個漏洞進入的學院生活區呢？

海水倒是沒覺得天教宗師會與屍族勾結，大概是也上了屍族的當而已。但等句翎——章四真實的身份信息散播開時，任誰應當都是不願與其扯上幹系的。

轉瞬間，她便被“請”出了天仙山。教宗對她毫不客氣，直接讓她屁股朝上，摔了個狗吃屎。

海水淚汪汪地揉着屁股：當她願意來這麼一遭的嗎——他以為當個聰明人很容易嗎！絞盡腦汁地糊弄他，累都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