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校長辦公室的門，撲面而來的便是一股濃郁的玫瑰香。

那味道并非自然提取，沒有枭城在黑尼爾時聞見的清新，而是用某種魔法營造出的模拟氣味。枭城皺起眉頭，銳利的目光破開了房間裡的煙霧，直逼座椅上的男人。

須來病的臉色比上次見面時蒼白了不少。他安靜地躺在椅子上，雙腿高高翹起、搭在桌子邊緣，尖尖的皮鞋頭正長出一朵又一朵小花。

男人垂地的長發随意散落，個中的幾縷試圖纏繞花苞，都被那搖動的莖稈精準地躲開了。

須來病本人沒說話，桌上的煙鬥卻一蹦一跳：“枭族長！好久不見，甚是想念！”

枭城：“……”

他不得不彎下身子，盯着那小道具看：“……你好。校長？”

“不才正是鄙人，須盡歡好——來病去早！”

煙鬥蹦了個老高，突然間，圍繞枭城周身晃了一圈，近乎“大驚失色”般顫了顫，抖落出不少煙灰：“枭族長，你這一路，都是這個樣子過來的？”

枭城正想問呢：“一路受到不少注目，不知為何。還請校長解惑……”

身為獸族，他的感知非常敏銳。如果煙鬥有表情，此刻應該是十分複雜的：“怎麼說，枭族長，你——你，衣品，不錯哈。”

枭城身高直逼兩米，肩寬腰細腿長，身上沒有一絲肥贅，滿是勻稱而極具爆發力的肌肉。身上的穿搭既正式又不失雅趣，完全放大了他近乎完美的身材優勢，配上本就英俊成熟的面龐，更有經曆歲月打磨的魅力。

難得的是，他并非須來病這樣的老頭裝嫩，本身年齡也不過三十五。這使得他比起須來病多了幾分年輕意氣，沒那麼有距離感。

煙鬥憤憤地把自己埋在煙灰裡：“……你你你——你衣品還行，可是人品——獸品！有問題！本煙鬥懶得噴你！懂嗎？”

枭城蒼白地無措起來，幹巴巴站着：“……我長久觀察下來，人類，不都是這麼穿的麼？”

煙鬥——須來病：“……”

不想搭理他！！真的不想！

枭城卻抓緊時間表達自己的意思，想要趕緊解決此事：“校長，我此前來，是為進入阿斯特裡德一事。我已辭去族長一職，進入學校隻為保護海水。我絕不會做出傷害人類之事。除非有人故意傷害、我不得不反擊。隻要能在學院裡，無論以什麼身份，我都能接受。”

煙鬥的煙嘴一翹一翹，像是在思考一般：“……嗯，是的，叫你來也正因為這個……我這兒正好有個職位，不知道合不合枭族長的口味。不過這種事也不絕對，主要也看我們雙方适不适配。”

枭城：“……”

他沒那麼懂人類語言的音律，但是聽須來病講話，有種雖然符合規律、壓住韻腳，但很尴尬的感覺。

煙鬥猛地懸空，指向枭城：“是的！你的化形術即使是在獸族之中也極為出色，族長裡也排得上号——别問我怎麼知道。而我的學生們，對獸族卻一知半解。無論是出于人類曾在戰役中戰勝獸族的故步自封、還是渴望求知但苦于兩族壁壘無法習得，此下，都有了很好的結果。枭族長，既然你不做族長，不如——來當當師長？”

這倒是枭城完全沒想到的：“……當，老師？”

“課程名字我都想好了！‘獸族圖鑒通識’。”煙鬥一搖一晃，看起來很是得意，“身份合理，于我有益。兩相配對，何樂不為？”

枭城有些為難：“……不是為不為的事。我沒有任何教學經驗，也不懂人類的魔法……”

“——懂那個幹嘛！做就行了。”

煙鬥突然悠悠又降落在了桌上。它像是想起了什麼，慢條斯理道：“枭族長——枭老師。我可以允許你進入學校，但與此同時，我還有個條件。我知道你是為了保護海小水而來，不過……”

煙鬥的話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放下腳來、緩緩坐直身體的須來病。

他不再玩弄障眼的把戲，而是緊盯着枭城，一字一句道：

“如果學校裡有人針對海水——那麼，不到性命攸關之時，你不能阻攔。”

這一刻，兩位大陸強者緊緊對視，連呼吸聲都識時務地凝重起來。

……

海水深知自己這幾天的“堕落”。沒辦法，小樂實在是位賞心悅目又善解人意的玩伴，跟這樣的人大玩上幾天，是個人都會招架不住的。

想象一下，你睡到自然醒，迷迷糊糊地起來，客廳餐桌上已經擺滿了愛吃的午餐。一位俊美不似凡人的少年望向你，你吃一口，他笑一下，你再吃一口，他再笑一下。

兩人吃飽喝足就出發，也不着急去哪兒，隻是懶洋洋地亂逛。到商業區買點什麼、看看最新出的小玩意兒，然後走到手工坊，做你最愛做的事（意思是海水捏手工玩、樂神望在一旁笑看着）

晚上，你們在商業街的美味餐廳吃完飯，又沿着校園的護“校”河走起來，冬夜雖寒冷，但美少年在側，自然溫暖如春。你們最能接得上彼此的梗，笑累了，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消食，偶爾講講共同認識人的小話。

有時回去得早，就買了甜點飲料回去，湊在客廳的沙發上一起看點傳記話本；有時也玩得晚，又到了能吃夜宵的時候，就小心翼翼躲避駐校的糾察隊，偷偷找出攤的小吃車。差點被抓住，你們還是沒心沒肺地亂跑，臉凍得紅，眼眸卻明亮，呼出的霧氣也毛茸茸。

更何況，這樣無憂無慮——好吃懶做的日子是每一天。

這就導緻海水完全沒被鬧鐘叫醒。等她無意識地一激靈、堪堪醒來時，已經是下午三點。

昨天池野才跟她說過，他的傳送陣抵達時間是十一點。就算從聯邦傳送中心步行來阿斯特裡德，這會兒也快到了。

更别提這時，一條葉脈消息慢慢悠悠地彈出來。

海水覺得自己眼角的淚已經不是打哈欠激的了，而是急的。

她咽了下口水，顫抖着點開葉脈，便見來自【土子哥】的一段魔法成像。老王八蛋風塵仆仆，随意地靠在欄杆上，舉着自拍的姿勢。

男人笑着，眼底卻沒有什麼愉悅：“醒了？”

海水：“……”

蒼了天的！蒼天呐！她樂不思蜀、花天酒地的……把男朋友給玩忘了！！

海水顧不得别的，胡亂擦了把臉，抄起手邊最近的一頂帽子，随便套了個外套就出了門。

樂神望如前幾日一般準備好了餐食。他不算愛做家務的人，對做飯的了解也僅限于拌個沙拉——甚至于，他并不嗜于口腹之欲，食物好吃難吃于他來說相差不大。

但，某個人很喜歡吃。她看到食物，總是先眼前一亮，手上動作很隐晦，像螞蟻般搓起。人坐下了，眼睛也不離開那吃食，巴巴地看，平凡的臉上憑添幾分可愛來。吃起東西，明明姿勢還算文雅，可就是要比别人看上去更香噴噴，嘴巴乖乖地嚼，是鼓着腮幫子的大隻倉鼠。

樂神望如此想着，又不自知地笑了。他慣常臉上帶笑——但僅限于有人在的場合。四下無人時，為了放松面部肌肉，少年臉上一般沒什麼表情。

現在是海水沒起床的時候。隻有他一個人所在的客廳裡，樂神望看着那些或買來或做出的吃食，不自覺地唇角上揚。

他已經能想象到女生吃的樣子，連帶着的是對方發自内心的反應、不作僞裝的表情、不過腦子的笑談、毫無遮掩的真摯。

海水不是不設防的人，恰恰相反，她是身上裝滿瑰麗秘密的守望者。她有太多不願宣之于口的往事，哪怕其中有些可以讓她成為英雄，她也不願與不知真相的世人分享，隻低頭走自己的路，不見繁華、不覺孤獨。

而如今，樂神望終于發現了那平平無奇幕布下的迷人寶藏。而他，是她還沒掀開幕布一角時，就願意主動邀請的嘉賓。雖然是晚了一些、花費不少代價才明白的事實，但好在，現在開始，還不晚。

還不晚、還不算晚、還不算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