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泛暖,照在沈陸離的心頭。
沈陸離凝着眼,行至容嬌瞧不見的地方,長久望着容嬌那一抹倩影,直至禦膳房的光亮熄滅,他才踏着大步回到了紫宸殿。
盛長福在紫宸殿的小門前踱着步子,神色頗為焦急。
一見到沈陸離,盛長福便松了一口氣,急急地迎上來:“嗳呦,皇上您總算回來了。”
沈陸離自知有些理虧,輕輕咳了一聲,詢問道:“起居舍人來過幾回了?”
“三回了,都給奴才說您忙給糊弄過去了。”盛長福想起那難纏的起居舍人,不由擦了擦額頭殘留的冷汗:“不過奴才瞧着,他是非要看到您入睡,才肯在起居注上添上一筆呢。”
照理說,起居舍人是要如實記錄皇帝的起居生活,但若是皇帝要糊弄,起居舍人是萬萬不敢不從的。
這起居舍人這般大膽,原因無他,隻因他是馮太後親自指派、來好生看顧沈陸離的人。
他隻認馮太後為主,自然不會聽沈陸離的話。
“既然這樣,那就叫他進來看着朕熄燈入睡吧。”沈陸離渾不在意,收起眼中尚存的溫潤,隻冷冷嗤笑了一聲。
橫豎不久後,這起居舍人就要換人了,再忍一小會兒又何妨?
等到了時間,就隻能任由他處置了。
沈陸離收了面上的嗤笑,斂目道:“你先替朕更衣吧。”
待沈陸離更完衣坐上了床,盛長福便依命将再次求見的起居舍人請了過來。
“微臣見過皇上。”這起居舍人姓孫,專靠攀附着馮家升官,生得也是副賊眉鼠眼的小人模樣。
孫舍人雖是弓着腰請安,但眼角眉梢俱是透露出幾分散漫,連語氣也帶着漫不經心:“還請皇上原諒微臣的前幾次叨擾,那畢竟是微臣的職責所在,也是太後娘娘吩咐過要親眼見了才準寫上起居注的。”
“孫舍人也是恪守職責,朕怎麼會怪罪?”沈陸離挂了淺淡的公式化笑容,将手中握着的書往小幾上随手一放,正巧将書名對着孫舍人:“是朕看書入了迷,忘了要熄燈的時辰,還得多謝孫舍人提醒。”
孫舍人的小眼睛一瞟,就見封皮上寫着“婉約小詞”幾個字,立馬竊喜似的低了頭:“皇上謬贊了,微臣萬萬不敢當——既如此,皇上您便就寝吧。”
沈陸離揮了揮手,就有一邊等待宮女宦官行動起來,吹燭的吹燭,拉簾的拉簾,盛長福則是将孫舍人客氣地請了出去。
待室内昏暗下來後,宮女留下了靠門處的兩處燈燭,便悄然退了出去。
原本阖目的沈陸離睜開雙眼,側首看向留下的那兩盞燈燭,眼底是一片冷色。
用金絲繡着金龍的紗帳層層疊疊,叫人有些喘不過氣來,上頭挂着的小玉珠在冷清的月光下泛着冷光。
唯有那兩盞燈燭上頭,微微弱弱地燃着豆大的火苗,帶來幾分暖色。
也叫沈陸離眼前浮現出容嬌為他點亮的那一片光。
沈陸離的眉眼不由地柔和下來,手指輕輕撚了一下,想起容嬌那染了寒氣的纖指。
青蛾斂,玉指寒。【1】
再想想禦膳房那沒加絨墊子、透着冷意的椅子,沈陸離當下就在心裡拍了個闆:明天尋個機會,給禦膳房多送些防寒的東西,連炭火也要多加一些。
否則,若是容嬌染了風寒,那得多難受呀。
感冒者需要忌口,容嬌定然是不樂意的。
容嬌歡喜地數着菜名的樣子還留在沈陸離的腦海之中。
若是被忌了口,那雙總是流淌着明媚笑意的眉眼,必然會變成委屈巴巴的模樣,隻等着有好吃的來哄。
沈陸離這樣想着,不免失笑。
不想盛長福耳朵極尖,當下就輕叩了叩門闆:“皇上,您可是有事吩咐?”
沈陸離瞬間就收了面上的笑容:“朕正在睡覺,無事,勿要擾朕。”
盛長福隔着門闆聽,隻覺得沈陸離的嗓音格外低冷,莫名有股子殺氣在裡頭,不由打了個寒戰,讷讷應下。
随即就有些摸不着頭腦地嘀咕道:“真奇怪,我分明聽見皇上的笑聲了……”
盛長福的徒弟小盛子啥也沒聽到,向盛長福哈腰笑道:“指不定是師父這一天勞累了,聽錯了呢——要不師父您先去歇一歇,這上半夜由徒弟我來守着吧。等天快亮了,我再喊您?”
“這也好,師父我年紀大了,倒是辛苦你了。”盛長福歎了口氣,認同了小盛子的話,拍了拍小盛子的肩,便甩着拂塵暫去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