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容嬌密長的眼睫微微顫動了一下。
今年姑姑不願意見自己,這籃子梅花花瓣,她便偷偷交給采螢姐姐,再叫采螢姐姐轉交給江尚宮吧。
聽不到姑姑的誇獎了……
容嬌用舌頭頂了頂小了一圈的梅花銀棯,頗有些喪氣的意味。
但很快,容嬌又盤算了起來:這也到吃梅花湯餅、梅花肉脯的時候了。她一個個做起來,等姑姑病好了給姑姑嘗,肯定也能聽到姑姑的誇獎。
姑姑的病一定會趕快好起來的呀。
容嬌正美滋滋想着,便有宮人跌跌撞撞進了禦膳房,夾雜着小聲的抱怨,一時間打破了禦膳房熱鬧和氣的氛圍。
為首的正是主動去壽康宮收膳的小姜子。隻見他手上端着收回的膳食盒子,衣領與面上卻是有不少的油漬,垮着一邊的肩膀,算得上是形容狼狽。
“這是咋了?不小心摔了盤子?”白芷連忙帶人上去接過盒子,容嬌和白芷一塊兒接了幹淨的熱水與毛巾過來。
“不提了不提了,我們這是倒黴遇上了太後娘娘發火的時候了。”小姜子一向迎人的笑臉不見了,難得露出幾分喪氣模樣:“這得虧盛乳湯酪餅的是鎏金盤子,砸到肩膀不過疼些罷了。若是那瓷器盤子,估計我都得破相了。”
說到這,小姜子心裡愈發不快起來:本想着今日禦廚們格外上心,太後娘娘應當吃得愉快,自己過去收膳,說些好話,還能格外讨一些賞賜,卻正巧沒碰上好時機,還這樣一身狼狽地回來了,真是叫人看了笑話。
說話間,便有一道拂塵淩空飛來,正抽在小姜子的後腦上,發出一聲脆響。
衆人回首一看,便是姜德生陰沉沉的臉:“你們不要命了,竟然敢私下議論太後娘娘的事情!”
小姜子更是猛然一僵:主子是賞是罰,都是主子對奴才的恩賜。哪怕今日馮太後見他不爽,打了他二十闆子,他都要磕頭謝恩,而不是在這兒,在這麼多人面前抱怨。
“滾去禁閉思過!”姜德生冷冷說了一句。
然小姜子心中自明白姜德生對自己的保護之意,趕忙麻溜地去緊閉了。
随即,姜德生便三言兩語透露了今日發生的大事情。
原來今日早朝的時候,久不上朝的老國師忽然帶了一道先帝遺诏上來。
遺诏上寫了,待沈陸離親政之後,便要馮太後去碧州為先帝守陵一年。
碧州是馮太後的祖籍所在,為表示對馮太後的鐘情,先帝特意将陵寝修在了距離京城距離頗遠的碧州。
若是馮太後不肯前往,便是不配太後之位。
但要是馮太後欣然前往,守陵期限滿了之後,便可由沈陸離親自迎回,再讓禮部加封尊号,榮華無限。
這一封遺诏乍看沒有什麼旁的問題,對馮太後是百利而無一害——雖說守陵一年未免清苦一些,但是回來後卻是更加風光了。
姜德生這樣的明白人卻是曉得其中的利害關系:守陵這一年,足以馮太後乃至馮家徹底遠離朝堂的中心了。
馮太後怎麼肯呢?
“太後娘娘與先帝情深,乍然聽到先帝遺命,難免心頭難受。”姜德生掃了一眼禦膳房鴉雀無聲的衆人,語氣是難得的冷硬:“你們這些日子更要小心伺候,誰都不許多嘴多舌。”
衆人紛紛應下,随即便去做自個兒的事情去了。
容嬌在裡頭聽得懵懵的,到底沒明白馮太後為何生氣,便抛開這件事情不想了,隻把姜德生的話記在心裡頭。
容嬌從小生長在宮闱,聽過不少馮太後與先帝的事情。
在她看來,馮太後與先帝的感情确實算得上深厚不渝了,但卻總是用旁人的血染着,叫人覺得怪害怕的。
容嬌嘟了嘟嘴,梅花銀棯一轉,複又散發出帶着梅花清香的甜味。
上林苑的黃公公,最喜歡吃的是牛乳菱粉香糕。
等過幾天做上一碟子,請黃公公幫自己收一些梅花瓣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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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康宮中,原本堆滿了珍寶的多寶閣如今是空空如也,惟餘地上的一片狼藉。
“太後娘娘息怒!”孟嬷嬷帶着一衆心腹宮人跪下,口中苦勸道:“如今您不樂意也得說是樂意也行,不然叫旁人知道了您生氣,反倒會小題大做了。”
“哀家何嘗不知?”馮太後沒了往常的媚眼如絲,眼神之中一片陰郁:“既然沒有選擇,那哀家便去為先帝守陵吧——哀家倒要看看,他們能翻出什麼風浪來!”
反正她要提前回來,也不是沒有法子。
孟嬷嬷見馮太後如此,便請示了出宮的種種事宜,而後溫言安慰道:“正巧承恩公來了信想請娘娘您出面解決家族的事情,如今一趟去了碧州,就可以解決後顧之憂了。”
馮太後聞言,手便在梨花木的桌上重重一拍,羊脂玉的镯子發出清冽地一聲脆響:“不過一個小小的族長之位,一個個便目光短淺地要争個你死我活。兄弟阋牆,叫别人白白看了笑話!”
陰冷的目光一轉,馮太後冷聲道:“三天後出發。唐德,你留下守着壽康宮。”
“在哀家離宮的期間,别忘了哀家吩咐的事情。”
唐公公精瘦的面頰一抖,顫巍巍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