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太後出宮,孫舍人被趕出去。
沈陸離一下子感覺四周的眼睛少了不少,整個人都愉悅了起來。他伏案一下午,将奏折全都改完,甚至沒怎麼用晚膳,便換上侍衛服制,趁着夜色到了禦膳房來。
自然,這路上不算順利,沈陸離不得不提前許了一個金鑲玉的玉佩,把前來蹲守的路蕤給打發走了。
剛靠近禦膳房,沈陸離便聞見從裡頭傳來的油煎香氣。
不同于從前聞到的單純油香,這回裡頭竟有點近似菊花的香氣,将整個油煎味給帶清爽了。
除此之外,沈陸離還嗅見了柑普茶的茶香。
但奇怪的是,這茶香也不和往日聞見的一樣,反而帶了點不一樣的感覺。
沈陸離又想起容嬌報菜名時、那副神采奕奕的模樣。
他便不免含笑:在做膳食方面,容嬌也和她的性子一樣,給人一種明媚活潑的感覺。
低頭整了整衣裳,沈陸離便輕輕推開了禦膳房的那扇門。
容嬌彼時正将茶盞合上,依舊有帶着茶香的熱氣争先恐後地從縫隙中冒出,撲到容嬌的面上,叫容嬌忍不住眨了眨眼。
沈陸離的第一眼,便隔着霧氣,瞧見了那一雙水靈靈的眼。
像他幼時随着馮太後南巡,在林間晨霧中,驚鴻一瞥的清澈小渚。
等霧氣散去,容嬌的眼與自己對視上,沈陸離才輕聲道:“抱歉,容嬌,叫你久等了。”
古埙般低沉動聽的聲音在禦膳房中響起,伴着淡淡的竹子清香,卻和這禦膳房的煙火氣莫名相融。
容嬌滿臉甜笑,搖了搖頭道:“你來得正好呢,正趕上我這兒熱氣騰騰地出鍋——我給你拿碗筷,你且嘗一嘗味道如何?”
沈陸離點頭應下,在一片嬌豔的坐墊子中選了鵝黃色的坐下,假裝驚訝道:“我上回來,好像還沒有這些墊子呢。”
“是的,這是咱們皇上仁心,見咱們禦膳房做事好,便特意賜給咱們的。”容嬌将碗筷遞給沈陸離,笑道:“這墊子坐上去軟乎乎的,又暖和又舒服。”
沈陸離聽見容嬌對自個兒的誇獎,笑意不覺更深,邊道謝邊接過容嬌手上的碗筷。
“今日正巧是一雙竹筷,和陸離你身上的竹葉香氣很配。”容嬌又将菊苗煎和茶盞遞了過去:“你先嘗這些,我再做個撒拌蔬菜來。”
沈陸離垂眸,目光首先被亮燦燦的菊苗煎吸引住了。
擡起筷子輕輕一夾,便有些許的金油從筷子邊緣溢出,帶出面衣松動的酥響,随着尚且滾燙的油煎香氣飄入鼻中,每一點細節都能令人食指大動。
沈陸離沒怎麼用晚膳,面對此時眼前明晃晃的油香誘惑,幾乎下一瞬就咬了下去。
入口是意料之中的酥脆口感,有油潤的汁水流入唇舌之間,帶着一股厚重的脂香氣,但卻并不顯得油膩——因為有明顯的粉糯感和清涼之感。
分明是油煎之物,卻能叫人想起夏日夜裡,在上林苑中拂面而來清爽晚風,又帶着樹木的沉厚之感。
咀嚼之中,更能感受到這股清爽與濃厚相融的味道。二者相融相生,在舌尖達到了融洽的頂峰,直叫人欲罷不能。
沈陸離一氣用了三個才罷手,每一個都是細細品味。
容嬌快速地做完撒拌蔬菜,自個兒也嘗了一個,自我感覺味道不錯,便托着腮,等着沈陸離用完。
“味道怎樣?”見沈陸離用完,容嬌就帶着點期待問道。
沈陸離見容嬌這樣,不免闆正了面上的笑意,隻作出一副沉吟的模樣,半晌後才緩緩道:“甚好。既有油煎之物的酥脆,卻不油膩,反而顯得清爽可口,期間更有股喜人的粉糯口感——不知這是為什麼?”
“你覺得好就行。”容嬌聽了沈陸離的話,便放心地拍了拍胸口,兩個小璇兒又在嘴角漾出:“我瞧你方才那模樣,還以為做得味道不好,要叫你笑話了呢。”
随即,容嬌便細細解釋了清爽與粉糯感的來源:“這菊苗煎采用的是菊苗的嫩頭。菊苗天生就是一股清涼味道,故而用油煎制也不會過分油膩。至于這粉糯感,便是我用山藥粉調制了面衣的緣故,也是想緩一緩面衣煎制後可能的膩味。”況且,姑姑愛食山藥,這便也是給姑姑的一份驚喜。
容嬌解釋完,一雙眼瞧着沈陸離,真誠問道:“可有沒有什麼要改進的地方?”
沈陸離微微皺起眉尖,回味方才品嘗到的味道,提議道:“其實一切味道都很不錯,但方才用到最後,嘴中隻剩菊苗,那滋味便略微有些寡淡了——不若下回你做的時候,加入些麻油,或許滋味就能豐富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