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你怎麼了,是不好吃麼?”容嬌察覺到沈陸離的心緒不對,不由軟聲開口詢問。
沈陸離擡眸,便望進容嬌含了擔憂的清澈眼底。
袅袅清清,浮漾濛濛。
真正一雙剪水秋瞳。
“你放心,這兜子味美得很。”沈陸離觸了容嬌的擔憂,搖了搖頭:“不過是你調的這面湯,像我母親當年所做,便呆楞了一下就是。”
當年?
莫不是陸離的母親已經……
容嬌抓住沈陸離話中的字眼,心中為自己勾起沈陸離的傷心事而懊惱起來。
“抱、抱歉。”容嬌咬着唇,嗓音中滿滿都是悔意:“那我以後便……”
話未說完,沈陸離便溫聲打斷了。
“容嬌,你不必抱歉。”沈陸離品味到母親從前做出來的滋味,并未有覺得沮喪,眼中反而露出懷念與溫情:“倒是我,要好好謝謝你,叫我有幸再次嘗到母親的手藝是何味道。”
不然數十年漫漫時光,他真會忘了這味道,隻記得那一刻踏實溫馨的感覺。
容嬌細細瞧了一邊沈陸離的神情面色,直到确認沈陸離方才說的是實話,而非寬慰自己的謊話,才松開緊咬的唇。
“既然如此的話,你往後想再嘗一嘗,就和我說便是了。”容嬌認真地望着沈陸離,眼中滿是關心:“這調面湯的手法,還是我姑姑教我的。你若是想自己做,我也可以将法子告訴你。”
沈陸離倒是微微愣了一下:她的母親,在禦膳房是沒有相熟的女官的。
他方才聽了容嬌的話,還以為容嬌的姑姑與她母親認識呢。
否認了自個兒的想法後,沈陸離不由在心裡輕笑:世界上哪裡有這麼巧的事情呢。
想罷,沈陸離朝着容嬌誠摯地道了謝,再慢慢用掉那一碗的兜子。
等将那湯都喝進了,沈陸離仍是意猶未盡。
瞧見容嬌眉梢處還殘留着幾分懊悔,沈陸離便笑起來,故意向容嬌問道:“這道兜子可還有别的名字?若是沒有,倒是可惜了。”
容嬌杏眼微睜,過了片刻後才反應過來:陸離他這是在說上回剛見面的時候,她将莼菜疙瘩湯取名為莼菜煮玉湯餅的事情。
“自然有别的名字。”容嬌揚了揚纖眉,歪頭細想了片刻,便笑道:“便是‘山海兜’三個字。”
沈陸離的目光不自覺地掃過容嬌帶着牙痕的朱唇,輕笑道:“可是因為筍丁乃山之味,蝦肉算是海之食——這蝦肉筍丁兜子,便是山海兜了?卻是叫我想起了《山家清供》。”
容嬌盈盈一笑:“不錯,我的确是這樣的想的,确也有想到《山家清供》裡面,林洪所說的山海之鮮的緣故。”
“果真好名字。”沈陸離聞罷撫掌而笑:“這禮部不尋你去取名,倒是他們的損失了。”
容嬌不由瞪了一眼沈陸離,眼波流轉之間竟是有說不出的清嬌橫生:“不想路侍衛看着這樣清冷一個人,竟也是會打趣旁人的。”
說罷,就轉過頭去,不再看沈陸離一眼。
沈陸離被容嬌一瞪,心頭竟然生出絲絲的酥癢來。
詫異之餘,他想趕緊開口說自己并非是打趣,而是真心誇贊。
不要生氣,不要不理會他。
不想下一瞬,容嬌便收了生氣的架勢,轉頭對沈陸離露出盈盈貝齒:“你方才那麼快就猜出了山海二字的意思,倒是驚訝到我了。”
“按照姑姑的話來說,這便叫——”容嬌拖長了尾音,愈發顯得嗓音嬌糯:“心有靈犀了吧?”
沈陸離鳳眼不禁上揚,低低啞笑出聲。
“是,心有靈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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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長福照舊在紫宸殿的小門那裡等着沈陸離。
小盛子在後頭耐不住性子,有些好奇地問道:“師父,你知不知道這皇上去了哪兒啊,還不叫咱們跟着。”
盛長福回頭,呼了小盛子一腦殼,低聲道:“我上回怎麼教你的?主子的事情,你少問少看少多嘴。主子要你做什麼,你做什麼便是,哪兒來這麼多話?”
等到做好了“聽話”這一條,一個宮人才算入了主子的眼。而後再根據主子的性子,揣摩着做些讨歡心的事情。
但憑着小盛子心性,連“聽話”這兩個字還沒做好呢。
教導完小盛子,盛長福一轉頭,就看見了沈陸離的俊臉。
驚得盛長福後退兩步,狠狠踩在了小盛子的腳上,慌忙行禮道:“奴才見過皇上。”
小盛子龇牙咧嘴地忍着疼,也行了一禮。
随後這二人便聽見了沈陸離含笑的聲音:“都起來吧,下回小心一點。”
盛長福又是一驚,用眼角的餘光小心翼翼地看去,便見到沈陸離滿面的笑意,眼角眉梢間是不易察覺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