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聖谕,開倉濟民!”士兵們擡出一袋袋粟米。蕭淩恒親手為老妪舀糧,溫聲道:“陛下深知民間疾苦,特命我等嚴懲貪官,今後絕不容此等禍國之事。”
任久言看着流民們跪地叩謝皇恩,無聲地翻開簿冊記下:“辰時三刻,斬中郎将,民怨立平。”
流民暴動的第八日,任久言照例随軍巡視災民安置情況。蕭淩恒正在城東粥棚親自為老弱盛粥,粗布衣衫上沾着竈灰,卻依然掩不住挺拔的身姿。
“監軍大人又來記小本本了?”蕭淩恒頭也不擡,将盛滿的粥碗遞給顫巍巍的老妪。
任久言翻開随身簿冊,淡淡道:“蕭大人親自施粥,體恤民情,下官自當如實記錄。”
蕭淩恒忽然湊近,帶着粟米香的熱氣拂過他耳際:“那要不要也記一筆——”
他壓低聲音,“本将軍昨夜夢見監軍大人秉燭夜讀,甚是辛苦。”
任久言筆尖一頓,此刻蕭淩恒近在咫尺的呼吸,讓他呼吸停了一瞬。
“将軍還是專注赈災為好。”任久言後退半步。
他擡頭看着蕭淩恒,那人此刻正對着他笑着,笑的肆意灑脫,這笑容就像是一束刺眼的強光,明知直視時會被晃的睜不開眼,但仍舊是挪不開目光。
在整個平亂期間,任久言雖挂着監軍使的頭銜,卻始終未曾真正幹涉蕭淩恒的行動。他仔細揣摩過沈清珏的命令,這位殿下并未要求他阻撓蕭淩恒的晉升,隻是命自己需要跟着喝一口湯。于是任久言選擇了一種微妙的平衡:他每日随軍巡視,卻從不橫加阻攔;這種若即若離的态度,既算是完成了沈清珏的交代,又給了蕭淩恒足夠的施展空間。
随着事态發展,茶館酒肆間,說書人将蕭淩恒赈災的事迹編成段子,添油加醋地傳唱;文人墨客在詩會上揮毫潑墨,将他比作賢臣;經過衆人的口口相傳,曾經那個出入風月場所的纨绔形象,如今已被“為民請命”的英勇頭銜所取代。就連往日對他嗤之以鼻的清流官員,如今在朝會上遇見,也會客客氣氣地拱手緻意,短短幾日,蕭淩恒就從衆人眼中的浪蕩子,變成了愛民如子的青天大老爺。
流民暴動一事,蕭淩恒率領将士們按部就班地安撫民衆,開倉放糧,妥善安置了所有受災百姓,經過了半個月的平叛,終于算是漸漸平息了。
經此一事,沈明堂心中已了然,他看得出來二人的謀劃,更清楚他的兩個兒子内心的想法,無論最終是清安還是清珏繼承大統,朝堂上總需要這樣的能臣。若清安繼位,以蕭淩恒重情的性子,斷不會坐視任久言淪落至戴罪身死。
他沈明堂看好的從來都是沈清安,自漕運貪墨案發那日起,沈清珏便已失了聖心。堤壩銀兩關乎百萬生民性命,他在此事上動了手腳便再無登基的可能。沈明堂護兒子是一回事,但選拔繼位人選那是另一回事。他作為父親自然盼着兒子們平安順遂;但他身為帝王,遴選儲君從來不是家事,而是關乎江山社稷的國事。
禦書房靜的隻剩下銅漏聲。沈明堂坐在龍案後,手指叩着此次流民一事的折子,就這樣沉思了許久許久。
“傳旨。”皇帝突然開口,驚得老太監差點打翻茶盞,“去把那幾個老家夥宣來,朕要議一議翊府中郎将的人選。”
“嗻。”
沈明堂思索着二人這些時日的所作所為,忽然笑了,蕭淩恒既能狠心布局,又懂得收買人心,倒是塊難得的材料。任久言表面恭順,實則暗中周旋的本事越發精進。
兩個時辰後,兩份聖旨被兩名太監捧出了禦書房的門,往兩個方向去了。
一份上書晉任久言為監門衛中郎将,另一份上書晉蕭淩恒為金吾衛中郎将。
就這樣,沈清安和蕭淩恒的目的達到了,而沈清珏吩咐任久言的任務也完成了,二人皆被升為翊府中郎将一職,品級皆為正四品下。
可饒是如此,任久言的内心依舊是充滿不安,這一遭下來,他與蕭淩恒算是徹底站到了風口浪尖上。往後要應付的局面隻會越來越棘手,不得已的棋局将會越來越多,圍繞他們二人展開的較量也将愈演愈烈,利用他們之手完成的目的也将越來越困難。
況且,被衆人注視對于二人之間的感情,是極為不利的。
二人經過升遷,第一時間又是理清文書,又是接管人手的,忙活整整五日沒見得上面。
蕭淩恒這日夜晚終于忙活完軍營裡的事,迫不及待的抽身去見任久言。
夜色已深,任久言正在書房整理皇城巡防文書,燭火将他的側臉鍍上一層暖色。忽然門扉輕響,他還未擡頭,便被人從身後緊緊抱住。
“五日了……”蕭淩恒的聲音悶在他頸間,帶着風塵仆仆的疲憊與思念。
任久言能聞到他身上未散的鐵鏽味與那人獨特的香氣,手中的文書不知不覺滑落案幾,“恭喜蕭大人榮升中郎将。”
他故意端着官腔,卻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蕭淩恒低笑,溫熱的唇蹭過他耳尖:“同喜啊,任大人。”
他的手作亂似的滑向對方腰間玉帶,“五日不見,久言倒是學會打官腔了。”
任久言一把攥住男人的手,轉身正要說話,卻被抵在書案邊。蕭淩恒的吻落下來,比想象中溫柔,卻帶着壓抑多日的急切。他嘗到對方唇間殘留的茶香,還有這些天輾轉軍營的苦澀。
“文書……唔……”任久言偏頭想躲,卻被扣住手腕。
蕭淩恒的吻順着脖頸下滑,在喉結處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那些死物,比我還重要?”
任久言仰頭喘息,手指插入對方發間,案上燭火劇烈搖晃,将糾纏的人影投在牆上,分不清彼此。
幹柴烈火,再加上小别的思念,蕭淩恒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觊觎。
他想要任久言。
他緩緩将手往下滑至任久言的腰間,順利地解開了玉帶。
蕭淩恒的指尖剛觸及任久言的裡衣,就感覺到懷中人猛地一顫。他以為隻是情動的反應,直到将人輕壓在榻上時,才借着燭光看清任久言的臉色。
那雙總是沉靜如水的眼睛此刻滿是驚惶,睫毛劇烈顫抖着,連唇色都失了血色。
蕭淩恒這才發現,任久言整個人都在細微地發抖,手指死死攥着身下的錦被,指節都泛了白。
“怎麼了久言?”蕭淩恒立即松了力道,卻見對方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任久言别過臉去,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卻發不出聲音。
“久言你在發抖……”蕭淩恒心頭一緊,伸手想撫他的臉,卻被下意識地躲開。
這個躲避的動作像刀子般紮進蕭淩恒心裡:“你怕我?還是……你不想我碰你?”
錦被上被抓出淩亂的褶皺,任久言依舊沉默地顫抖着,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好了好了久言,”蕭淩恒立即退開身,用最輕的力道将人攬進懷裡,像安撫受驚的幼獸般輕拍他的後背。
“我不碰你,我保證不碰你,你别怕……”
蕭淩恒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拭去他額角的冷汗,聲音輕得像是怕驚碎一場夢:“我們就這樣抱着,好不好?”
任久言終于緩緩點頭,将臉埋進他肩頭。蕭淩恒吻了吻他發頂,把錦被仔細裹在他身上,就這樣和衣而卧,隻是輕輕握着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