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淩恒從天督府出來,馬不停蹄地趕到沈清安府上。他靠在書房太師椅裡,聽沈清安講述封卿歌描繪的何廷雨,他手指無意識地敲着扶手,越聽臉色越沉。
“照這麼說...”蕭淩恒聽完後說,“何廷雨還真算得上是個狠角色。”
沈清安點頭:“封卿歌說她有能力,隻是她……”他頓了頓,“讓人摸不清原則…”
這話沈清安說的極度委婉了。
“赢就是她唯一的原則,戰争從不是善惡之辯,而是生死之決。”蕭淩恒撇了撇嘴,“我雖不恥同于,但她确實有打勝仗的天賦,燮硰族那件事……”
他蹙了蹙眉,“她竟狠得下這個心,而且她也真的敢,竟不懼怕下面人的眼光,自家邊軍都可以不管不顧。”
二人雖不想苟同,但他們都清楚這個道理,在戰場上心慈手軟是大忌,為将者絕不可優柔寡斷常懷恻隐,打仗容不得半點猶豫與仁慈,心軟之人注定是敗将。
“她既然敢對将士下令誅殺邊軍人牆,那必是有把握手下的人不會對她有其他看法,”蕭淩恒繼續說道,“事實也竟真是如此,她的軍隊裡并沒有聽過什麼反叛她的事情,這就說明她在其他地方,定然做的非常到位,令衆将士心服口服。”
“她父親的事對她影響太深。”沈清安倒了杯茶推過去,“在她看來,戰場上任何心軟都是對自己的背叛。”
蕭淩恒盯着茶杯裡浮沉的茶葉:“老五要真跟她搭上線,得到她的支持…”話說一半他站起身,“那就很麻煩了。”
“可問題是...”沈清安皺眉,“西域那麼遠,我們鞭長莫及啊。”
蕭淩恒走到書案前站定,看向沈清安:“封翊不是在西域嗎?去年我在北境跟他打過交道,這人忠心不假,作為九關總帥,職位還在何廷雨之上。”
他頓了頓,繼續說,“得先派人去西域暗中查探他和何廷雨的關系,才能謀劃下一步。”
沈清安點點頭,蕭淩恒突然挑了一下眉問道:“對了,花千歲呢?”
“去酒肆了,”沈清安看了一眼窗外,“老五不在帝都,喬公子放了風,這幾日千歲日日泡在酒肆裡。”
“當年這些舊事花千歲可知曉?”蕭淩恒問,“花老閣主當年打了那麼多勝仗……”
他突然停住,擡眼看向沈清安,壓低聲音:“清安,你有沒有覺得,花千歲和陛下之間似乎......”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沈清安定定的直視着蕭淩恒的目光,不躲不閃,須臾,緩緩開口道:“淩恒,你認為是何原因?”
蕭淩恒會意,皺着眉說:“我不知道,但我感覺花千歲與陛下有些太過親近了,他并非朝廷命官,就算有老閣主的情分在,應當也不至于……”
沈清安點頭示意,“我也察覺到了,父皇似乎對千歲格外留意,前些日子我聽宮裡的下人偶然提及,千歲進宮越來越頻繁,而且千歲知曉很多連你我都不知道的事,再加上,父皇身邊那幾位股肱之臣竟都是花老閣主的暗樁,這太荒唐了。”
“去年花千歲剛回帝都的時候咱們還問過他,當時他就閉口不言…”蕭淩恒眯着眼猜測,“我有種感覺,這裡面的原因,許是與花老閣主有關,而且一定是不能讓世人知曉的事情。”他頓了頓,繼續說,“如果真是這樣……”
沈清安接上話頭:“如果真是父皇不願讓咱們知道,那咱們就絕不能知道。”
“我倒不是好奇緣由,”蕭淩恒搖頭,“隻是現在很多事都牽扯到花老閣主。這位傳奇人物...我擔心咱們不知内情,日後會被掣肘。”
蕭淩恒與沈清安并不知曉沈明堂同花太空之間的往事,有此顧慮在所難免。
“如果緣由不重要,那便也罷了……”蕭淩恒直起身子走到窗邊,兩人沉默片刻,他望着院中的槐樹低聲念道:“何、廷、雨...”
沈清安看着蕭淩恒的背影,忽然開口問道:“丁口簿一事查的如何了?”
蕭淩恒轉過身來:“楚大人已經帶人去搜查屍體了,看李知州的反應,那處宅子肯定藏着他妻小。現在隻有一種可能,”
他眼神一冷,“幕後之人為了避險,已經把人殺了,屍體還在宅子裡。”他冷笑一聲,“這步臭棋既然他們自己走了,倒省得我們動手。隻要找到屍體,李知州必定會開口。”
沈清安點點頭:“不過他們肯定會阻撓楚大人搜查,恐怕免不了要起沖突。”
“已經加派了人手,楚兄也趕去潺州了。”蕭淩恒苦笑着搖頭,“真是難為他了,這半個月來回奔波,髒活累活都壓在他身上,就沒閑下來過”
“在其位行其事,楚大人也是職責所在。”沈清安說着起身走到窗邊,望着漸漸陰沉的天色,“看這樣子,怕是要下雨了。”
蕭淩恒随意地瞥了眼天空,若無其事地點了點頭,須臾,他突然臉色一變,
“糟了!”話音未落,人已經沖了出去。
沈清安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得一愣,等他回過神來,蕭淩恒早已不見蹤影。
蕭淩恒不敢耽誤分毫的策馬往城外趕,他狠狠一夾馬腹,馬兒吃痛,撒開四蹄狂奔。
不多時,豆大的雨點開始砸下來,轉眼間就變成了傾盆大雨。雨水順着他的額頭往下淌,糊得眼睛都睜不開,衣袍早就濕透了,沉甸甸地貼在身上。他顧不上擦臉,隻是一個勁兒地催馬。
出了城後,馬蹄踏過泥濘的路面,濺起的泥水混着雨水打在馬腹上。遠處傳來悶雷的轟響,天色暗得像是提前入了夜。雨水灌進嘴裡,帶着土腥味。他眯着眼睛往前看,雨幕中連路都看不清了,隻能憑着記憶往前沖。
到了山莊門口,他火急火燎的拍門,剛拍了三下,他便等不及的直接選擇了翻牆。
落地的瞬間吓了門内前來開門的小厮一跳,“主、主子…”
他沒空理會,三步并作兩步沖到後院,一把推開卧房門時,身上的雨水還在不停地往下滴。
隻見任久言蜷縮在床榻上,整個人都在發抖。他死死咬着被角,額頭上全是冷汗,聽到動靜,他勉強睜開眼,眼神都是渙散的。
“久言……”蕭淩恒話到一半就哽住了,他快步上前,濕淋淋的衣袖帶起一陣涼風。
任久言下意識往後縮了縮,蕭淩恒趕緊放輕動作,伸手去探他額頭,觸手一片冰涼。
蕭淩恒心頭一緊,轉身就要去拿藥,卻被叫住。
“别...别走...”任久言聲音輕弱得不行,“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