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勤勤懇懇照顧你們父女,任勞任怨,你憑什麼這麼說我!我害她?今日飯桌上你也瞧見了她那德行,吃個飯臉黑得和我欠了她一般,她娘又不是我害死的,憑什麼這麼對我!”
“夠了!”陶德明大聲呵斥,“我不想與你吵,這婚事你不願退,我自己去找謝府!”
“你敢!你要是駁了謝府的面,我們一家誰能好活!你不為我想想,也要為真兒和瞻兒想想!給我站住!”
陶德明推開門就看見門外不遠處站着個衣衫單薄的清瘦身影,追出來的張蘭也一下閉了嘴。
背着月光的陶樂站着發愣,屋裡散出來的微弱燭光照不出她的神情,不知是不是将二人的争吵聽了進去。
陶德明連忙道:“樂兒,你怎麼在這兒站着?快回屋,外頭涼。”
陶樂一向挂着笑的眼此刻低垂着,眸光閃動,表情呆滞聲音有些不知所措道:“爹娘對不起,女兒名聲不好連累了妹妹。”
她擡起頭道:“娘說得對,若爹爹去找了謝府讓謝郎君丢了顔面來報複陶家,妹妹和弟弟以後可該怎麼辦?”
“女兒知爹爹疼愛我,女兒也不願家裡因為我的事颠沛流離。不就是嫁給謝郎君罷了,女兒願意的,隻要爹娘和妹妹弟弟安好,女兒就滿足了。”
“隻是女兒也不知為何往日那些小郎君一和我定親便開始遇到各種不好的事,我怕謝郎君也因此受害,到時候若是找了陶家的不是可如何是好?”
張蘭闆着的臉松懈下來,眼中滿意地看着陶樂,好在陶樂是個懂事明理的女兒郎。她道:“莫怕,謝府的陰陽說你與他天生一對,旁的那些郎君胡亂摻和才會倒黴,謝家郎君命硬着呢,與你正好相配得很。”
陶德明滿臉不贊同,正要說什麼手中就被陶樂塞了東西,她搖了搖頭,微微笑道:“年前埋的酒可以喝了,爹娘你們得空了便嘗嘗吧。爹你好好和娘道歉,她照顧我們這麼多年吃了不少苦,你說的那些話實在是太傷人了。”
她拍了拍酒壺,低聲道:“酒很好喝,爹娘喝了後就别再吵了。”像是想起了什麼她繼續道:“爹爹,你明早去府城打酒時帶上我好不好。”
陶德明垂着肩點點頭,說道:“那還是如往日那般,寅時就要起床,正好天暖起來喝甜酒糟的人多了,明日我想多打點回來。”
陶樂用力抱了一把陶德明,将他抱得發疼,埋在他胸膛的小臉嗡嗡發響,“謝謝爹爹,爹爹最好了!”說完便撒開腳丫子跑回屋,砰的一聲關了門,惹得陶真抱怨。
張蘭還在氣頭上,瞪了眼道:“還是樂兒懂事明理。”說完便關了門留他一人在院子裡。
陶德明清楚得知道自己沒有什麼本事和能力,若真對上謝府他根本沒有任何把握,陶樂的懂事反而讓他更心酸更難受,為自己的無能而自責。
拿在手裡的酒壺還能聞見土腥味,他用袖子小心擦去外面的土摩挲着酒壺粗糙的表面,打開蓋子一股熟悉的沁香湧進鼻腔,這股氣味讓他晃了神,仿佛前妻站在身前,小心捧起來喝了一口,味道雖不似從前那般濃厚,但也清甜爽口别有一番風味。
屋内陶真趴在床上欣賞胳膊上新編的柳條手串,平日陶樂一回房就拿出那些酒經典籍翻來覆去地看,時不時還要感歎驚異一番,但今日實在是太過安靜,她斜眼看裹着被褥縮在角落的陶樂,撇了撇嘴。
“娘親說得沒錯,自己克夫還惹得我們一身騷,因為你這些破事我那些同窗好友都在背後對我指指點點,若後日我嫁不出去,我可饒不了你。”
“爹爹也真是的,嫁到謝家怎麼了?這不是天賜的富貴嗎?若是我,别說正妻了,就算是當妾我也願意,目光短淺之輩。哎,希望往後我的婚事爹爹可别插手才好。”
陶樂仍然面對牆壁紋絲不動,聲音像是吹冷風受涼了帶點鼻腔嗤笑道:“可笑,就算你想嫁給雞鴨豬狗都沒人會管你。”
陶真聽後心中頓時火冒三丈,氣紅了臉大叫:“你放屁!你才會嫁給雞鴨豬狗!”
“你可要想清楚,現在是你沒人敢娶!我看你該羞愧得去跳湖才對,還在這裡和我耍嘴皮子!”
見陶樂不僅不理她,還将頭埋到了被褥裡,她氣得将手中的柳枝砸向陶樂,腳将床鋪蹬得咚咚作響。
被褥裡陶樂睜着眼發愣,她沒想到事情居然會到這種地步,早知道當初随便找個好拿捏的人嫁了算了。說來也實在是可笑,什麼叫做别的郎君擋了她與謝珏的姻緣才會倒黴,那都是她為了不嫁人才故意去壞事的。
說他命硬,那不就是說他克妻嗎?她克夫是假,謝珏克妻可是真的,她還想好好活着呢!而且若是嫁到官宦家,怎麼可能讓她一個官家娘子釀酒開酒樓?
想着想着她咬住指甲,眉頭緊皺。
這可太難辦了,謝府與旁人不同,聽說那些有點名頭的公子哥們都圍着謝珏拍馬屁呢,若讓謝珏出了什麼三長兩短那些附炎趨勢的人必定會大張旗鼓地查,到時候查到她身上不就完了。
想到這裡她煩躁得翻了好幾個身,最終深深歎了口氣,隻能明早去府城再看看了。
次日寅時,天還黑着,泥路上卻已經有了三三兩兩點着燈的驢車牛車,大家互相陪伴唠着嗑在這黑夜裡也不至于太孤單。
蘇縣為人口過兩千戶的上縣,是江州最繁華的縣城,周遭許多人會來府城擺攤賣點小玩意兒,卯時市集便會開,所以在此之前都會在城口排隊等候。
府城不許随意擺攤賣私釀,想在這裡做酒買賣隻能花錢辦置腳店,腳店不能釀酒,還得從唯一一家有釀酒權的範悅酒樓購置成品酒。
時間尚早,府城門口的人就已經排了百米遠,許多人将車放着排隊,去旁邊草地上打地鋪或者直接坐于車上補覺。
陶德明見陶樂捧着借來的《名酒記》在燈籠下看得津津有味,走過去給她披了件外衣後坐在一邊昏昏欲睡。
沒過多久,排頭的人大喊一聲,“卯時已到,開城門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