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稍晚,趙安珞又在系統的“安排”下看到了另一番畫面。
這次像是又回到了北陽,巧的是,她又換了一個身份。
一座四方宅院内,假山後方處有一小亭。幾名婢女小厮相對而站于石階上,背對屏風候命。
紗簾搖曳,亭内燈火通明,歌舞伴樂。
三名酒女各着不同色的絲紗裙,内裡肚兜若隐若現。一人跪坐在精美毛氈上,仿若無骨般,緊緊相靠玄色錦緞長衫男子身前;一人翹起盈盈細指,從黑漆四方桌上的白釉梅瓶中取酒,為男子斟滿;另一人貼心為男子按舒雙肩,片刻後,雙手便不老實地伸進男子的裡衫之中...好一番笙歌鼎沸的景象。
宅院靠西處,有一庭院,院門前有護院把守。
冬燕透窗望那個身着白色孝衣的女子,嘴裡仍沒完沒了怨道:“她早已不是九皇妃,今後更不會是親王正妻,不過是一介罪人之女,何須理睬她?瞧她那半死不活的樣子,為哪門子的人守孝?還有她的貼身婢女念榕,遭院裡的夥夫白白折磨緻死。而她視死護着的這個主呢?人家可半句都不肯為她向九皇子求情!沒情沒義的種!”
綠衣婢女聽得起勁,冬燕說得起勁,二人絲毫沒注意到自己口中的九皇子已無聲來到跟前。
“這差事像是極其委屈你二人了,看你們這樣子,似是滿肚子怨氣呢!”九皇子楊暄語調平緩道。
冬燕和綠衣婢女面如土色,慌手慌腳跪到皆是黃泥的地闆上,顫顫巍巍磕頭道:“奴婢知錯,奴婢自行掌嘴,奴婢日後再不敢了,求皇子饒命!”
楊暄大喝道:“給我滾!”
劫後餘生的兩人不敢再停留,一路不敢擡頭,倉皇逃離。
“吱”一聲,楊暄推開客室的隔扇門。
室内昏暗無光,氣味酸臭撲鼻。
他視若無睹,未曾在意。隻擡起手,揮手彈落狐皮披風上留存的雪花。他也不在意身影單薄的女子是否會覺得寒冷,不閉門,仍由外頭的寒風吹入室内,以便消散些許令他直犯惡心的這股味道。
楊暄平靜地道:“不必作踐自己,正如外頭那倆婢女所說,你如今總該明白,鸢都城再沒有飛魚将軍。曾被成為飛魚将軍那人,現如今不過是一介賣國罪臣。念在你是個知事的人兒,在我宅院内為你爹戴孝,我不與你計較。如若你肯像之前那樣,向我低頭半分,我便不把你交出,對外便稱将軍嫡女趙安珞已自刎。”
塌上的趙安珞目光空洞,像是緊盯某一處,也像是這世間沒有任何東西值得她将目光停留。
并未得到回應,楊暄也不惱,他假意悲壯道:“告知一個對你來說甚是悲痛的消息,你那子承父業的兄長,連同你們趙氏家族那不可一世的飛魚精銳軍統統找到了。”
道完這話,楊暄從趙安珞的眸子捕捉到了一絲變化。
楊暄從不是心善之人,他話鋒一轉,又道:“巧了,我聽聞他們下場凄慘,明日午時,将被挂在城門口以儆效尤。”
趙安珞憤恨沖向楊暄,隻可惜右手手腕處的細鐵鍊束縛了她的行動,堪堪停在離他不到半尺處。
她整個身子都在顫抖,使出渾身力氣憤然怒喊道:“楊暄!”
長久的虛弱,趙安珞再道不出任何字。
讓趙安珞心存希望,又讓她跌下絕望,楊暄覺得甚是有趣。他開懷大笑,笑得狐皮披風上的狐毛都在抖動。
忽地,楊暄的目光投向角落裡的那張平角條桌。他大步一邁,離近時,望見覆滿灰塵的桌面上橫放着一尚未雕刻完的木雕。
細細一看,似是一人執一劍。
他未前行一步,卻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積攢已久的憤怒,面孔猙獰,咬牙切齒道:“哪怕你已嫁我為妻,你那念女心切的爹還是不顧我的臉面,在出征前為你留下一名忠心耿耿,且本領通天的随行侍衛景舷!景舷怎麼不曾告知予你,他不僅沒能在飛魚關找到你爹的屍首,也不曾救下你的兄長及往日同他出生共死的兄弟?你不必弄這玩意兒羞辱我,你我成親三年餘載,我怎會不知這木雕上是何人?!”
趙安珞無視他的怒火,嘴角處留有一抹意味深長的譏笑。
果不其然,楊暄猛沖而至趙安珞身前,緊掐着她那被鐵鍊箍得留疤結痂的手腕不放,直至鏽迹般的鮮血從疤和痂湧出,他才肯作罷。
趙安珞似沒有痛覺,亦或是早已習慣他那變态般的行為,她眼神冰冷,用未被束縛的左掌心捂住自己的口鼻,寒聲道:“離我遠點兒!你皮肉上沾雜的劣質胭脂香粉,與骨子裡令人作嘔的腥臭,哪怕用再稀缺的動物皮毛做披風也遮擋不住。”
她的話冰冷刻薄,如同将鋒利的刀尖刺準楊暄心間的驕傲處。
楊暄滿目猩紅,獰笑道:“你若是這麼有骨氣,想必自然也能承受得住親眼目睹自己的兄長遭萬人唾棄的場景。明日巳時三刻,我等腥臭之人便靜候趙大小姐的表現。”
言畢,楊暄決然離去。翌日辰時一刻,空蕩的院兒裡傳來稀稀疏疏的腳步聲,忽遠忽近。
鑰匙穿過鎖心的聲音,繼而隔扇門被打開。
來人還是那名叫冬燕的婢女,她低垂着頭,柔聲細語道:“夫人,皇子擔憂巳時三刻至午時間百姓衆多,囑咐奴婢領您去側門。”
能讓她一改往日的嚣張,換上恭恭敬敬的嘴臉,想必定是昨日管不住嘴後被懲治了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