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我要留在白杏村,三皇子若是想回客棧就直接回去罷。”
謝淮嶼未作理會,隻是不知從哪掏出一把木椅放在身前,施施然坐下,又撣了撣衣袖。
沉默的氛圍被這一系列動作吹散。
“不是,你哪來……咳,三皇子殿下在哪裡拿的椅子?”
坐着的人理所應當道:“客棧裡拿的。”
雲芙:……
“哇塞。”怪不得她覺得眼熟。
這人把客棧當自己家了?
燭火伴随一聲聲蟲鳴熄滅,夜色如墨,稀疏雲層在月光照耀下亮如銀河,為村莊添上些許夢幻氣息。
對雲芙來說這再好不過了,因為有月光她便能勉強視物,不會太拖後腿。
窸窸窣窣的聲音在遠處響起,她循此望向聲源方向,眼睛睜大,努力辨别其輪廓。
一隻手伸到面前。
是不知何時站到身旁的謝淮嶼。
他将一枚球狀物件遞給她,摸起來像是珍珠一類。視野忽然清晰起來,遠近景象有了自己的分明輪廓。
雲芙驚到無以複加,嘴巴都要合不攏,一邊盯着那團漆黑魔氣,一邊分出神問他:“這是什麼?我竟然能看清了!”
“浮星珠,帶在身上能補失明之目,”他的語氣是慣有那般無波無瀾,“暫借帝姬幾日,勞煩殿下秘境結束後返還,這是要贈予别人的。”
失明尚且能補,靈蝶族的夜不能視自是不在話下。
送人的?一個大膽的猜測躍上水面,這珠子不會是要送給她的吧?
此“她”非彼她,而是“江扶”這個“她”。據雲芙所知,謝淮嶼身邊并無人有視力缺陷,除了她自己。
不過雲芙打心眼裡并沒有覺得自己有能讓謝淮嶼這種眼高于頂之人贈物的條件,所以想完便一笑置之。這個情況不可能嘛,總不能說謝淮嶼注重隊友情誼,估計有什麼她沒聽過的親戚友人吧。
“多謝三皇子,我一定及時歸還。此次便當我欠你一個人情,日後三皇子若有需要,我定在合理範圍相助。”她着重強調了“合理”兩個字。
*
偷走嬰孩的果然是魔。
它悄無聲息潛入村民家中。熟睡的嬰孩被牽引着自窗口飛出,黏膩的魔氣一圈圈攀附纏繞,遠遠望去,好似一串裹得密不透風的蠶繭,随蠶母而動。
兩人禦劍跟上,走出一段距離,雲芙認出這是前往杏林的路。
此刻的杏林與白日大為不同。
張牙舞爪的濃厚魔氣撲面而來,如霧般缭繞林中,将整個杏花林吞噬浸沒。最為顯眼的是矗立中央的巨大巢穴,由層層枝杈堆疊而成,四周散落滿地碎裂蠶繭,看起來怪誕而驚悚。
雲芙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手指抓握劍柄,她拔出劍,意欲上前誅魔,卻在動作前被謝淮嶼出聲阻止。
他說:“還不到時機。”
雲芙忍下不耐将蠢蠢欲動的熙蕤送回劍鞘。
魔指揮着嬰孩蠶繭排隊下落,落地瞬間,魔氣自地下破土而出,将繭纏緊、固定。
眼下細細打量,這魔竟也肖似蠶,一雙雙軟足在空中不停蠕動,不知是沒有着力點,還是單純因為興奮,雲芙猜是後者。
繭全部安頓好後,魔扭動着身軀降落到圓圈中央,将每個繭房都撕裂開來,隻留下能夠束縛幼童手腳的部分。
空中傳來令人牙酸的嗡鳴。
它在笑。
意識到這點,躲在一旁的兩人同時意識到不妙。
下一刻,嬰兒尖銳的哭嚎壓過了魔的笑聲。
道道魔氣自中央揮出,擊向蠶繭,駭人血線頓時在身上各處浮現。
雲芙終于知道孩子們的傷痕從何處而來。
魔在淩虐他們。
自幼在光明中長大的人自然見不得這般惡心做派,雲芙和謝淮嶼同時持劍朝繭魔攻去。未至身前,一道黑影不知從哪裡鑽出來橫插一腳,瞬移到蠶魔面前與其纏鬥。
被這一變故打的措手不及,他們急急刹住腳步,在心中默默估量對方究竟是敵是友。
“管他呢,先把魔誅了再說,大不了之後再對付另一個。”她率先出聲敲定策略。
“好。”
隐身訣沒有撤去,因此戰局中其他兩人看不到他們,隻是發現蠶魔身上莫名出現許多可怖血口。
靠近黑影雲芙才發覺那是名女子,因面部隐藏在寬大兜帽下,所以方才在遠處無法分辨。
黑袍女子身上沒有一絲活人的鮮豔生命力,隻有渾身浸入骨髓的陰冷死氣。
她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