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班衆人各個點頭,再也不敢違逆,動些歪心思。
她甩袖離開逢霖墅,離開這片曆經大火,殘缺不堪的樓閣。心中了無解氣的歡喜,反而更多的是酸楚。
輕鴻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他魔怔了般撿起地上布料,五指攢緊,心中的惡無限放大,徹底将他撕碎。
不,他不甘心!師傅也好,名譽也罷,全都付水東流,而這一切,都是拜辭緣所賜!
今日之仇,他定要加倍讨償!
卿如意再度回到耳房,守在辭緣身邊,他胸脯的起伏都隐匿于被中,她心中驚惶,忙伸手于他鼻下,呼吸很輕,溫熱卻細如遊絲。
戲子多秋,命薄如紙。
她愈發愧疚,忍了好久的眼淚又在眸中打轉,努力仰頭,誰料淚水還是不聽話地滾落,她趕緊低頭拭淚,卻是越淌越多。
卿如意恨鐵不成鋼地嗚咽出聲,恨自己這般沒用。
榻上少年手指微動,辭緣顫了顫眼睫,意識朦朦胧胧,誰在哭?
“辭緣,對不起,我應該早點發現輕鴻他們合夥欺負你的,害你受了那麼多委屈。”
她隻想一吐為快,好纾解心中苦楚:“我甚至還因為輕鴻,曾經和你鬧了分歧,也難怪你要同我吵架,定然是當時傷了你心,明明你一直是無辜的。
“我甚至,嘴上說着相信你,下一秒卻反複試探懷疑你。我真不是個好師傅!”
越說越傷心,卿如意抽抽搭搭好一陣子:“我把輕鴻趕走了,他這次居然還想害你。都怪我,要是那次知州府的事情查清楚了,哪裡還會讓他多留。”
她開始無限内耗,明明有些事情并不歸咎于她,她卻因為自己心中的道義,反複自省鞭撻。
辭緣意識逐漸回籠,他緩緩睜開眼睛,無聲地看向哭成淚人的少女,心坎仿佛也落下了一刀。
他不自覺鎖眉,眸中劃過幾絲心疼,試圖安慰她幾句,卻發不出聲音。
辭緣讪讪作罷,悄然看着她哭,心中五味雜陳。
卿如意沉浸在自責中,無法自拔,她小聲啜泣,辭緣眸色不斷變化,他憐極,心中軟下一片,恨極,又冷若堅冰。
愧疚不等同于喜歡。
然,他的情緒卻能因她一人而起,他已是着了七情六欲的道,焚身又痛徹。
她哭,是為了自己,但其中的愛恨,同他相比,不過是一瓢與一江之距。他确實不甘,但又将這點好捧在手心,唯恐流沙般失去。
卿如意終于察覺到榻上視線,她睜着發腫的眼睛,對上了他一眨不眨的雙眸。
“辭緣!”她驚喜喚出聲,眼前漂亮的少年将暗流盡掩,眼底唯餘隐隐的擔心。
她這才感到尴尬,用力擦去臉上淚痕,擠出一個燦爛的微笑:“你醒啦,感覺還好嗎?”
辭緣雙唇開合,喉中還是火辣辣的疼,他面色更白了。
卿如意隻覺好似疼在自己心上,她趕忙起身倒了杯茶,端到少年面前:“喝點水罷。”
他安靜躺着,乖順看着她,卿如意這才察覺不對,她應該先把人扶起來啊!病患哪來的氣力。
卿如意擱下茶杯,湊近榻上人:“我扶你起來。”
辭緣乖巧點頭,任由她抱着自己的肩膀,貪婪地嗅着難得的芬芳。
卿如意轉而将水拿了過來,親自遞到他唇邊:“你也不用擔心,師父肯定不會讓你一輩子都啞了。”
茶盞不大,他溫熱的唇觸碰瓷杯的瞬間,也吻到了她的手指,卿如意臉登時一紅,像熟透了的番茄。
奈何好看的少年垂着長長睫羽,沒有察覺到這點異樣,卿如意竟是忍下了,任由他貼着自己喝水。
“辭緣,我……”卿如意聯想到雨夜裡,他的逾矩和冒犯,猶豫着開嗓,辭緣聽聞動靜,擡起眼皮瞧向自己,唇吻卻緊緊貼着她的手指。
目光灼灼,卻又清澈如山溪,卿如意手都忍不住哆嗦:“我原諒你了,你以後要乖乖聽我的話,行事三思,切不可像雨夜裡一樣,不然,我可不會再給你機會了。”
辭緣喝完水,她像被蟄了一口般縮回手,眼前少年乖巧地點頭,一雙眼切切看着她,卿如意握緊茶杯,試探道:“剛剛我說的那些話,你是不是都聽到了。”
辭緣安靜地坐在榻上,黑漆漆眸子一動不動,看得她越發不好意思。
那就是都知道了。
辭緣嘴角微微上翹,眉眼舒展開,啞然失笑。彎起的鳳眼像是讨好,又似是寬慰,更多的是戲谑。
卿如意猶豫片刻,放下水,終于鼓足勇氣,鄭重其事握住少年雙手,眼神堅定:“辭緣,你也原諒我罷,我們冰釋前嫌。”
“沒了輕鴻,我便隻有你了。”
辭緣眸光微動,卿如意當是打動了他,輕輕捏了捏他的手,加重語氣:“辭緣,以後都做我唯一的好徒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