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亓諺有點昏昏欲睡。
最終,在下午四點四十分,越野車開進路邊一條小道,在沙地上留下霸道的車輪印。
停車地方的旁邊有幾棟平房,但牆壁上開滿了蜂窩狀的孔。
周亓諺饒有興味:“這是什麼?”
“曬葡萄幹的晾房。”
周亓諺笑:“甯瑪,你不會帶我來買葡萄幹吧?”
甯瑪一噎:“這都是多少年前的刻闆印象了……”
她帶着周亓諺從房子中間的小道穿過去,爬上小小的土坡。
“以前交通不便,大家才會曬那麼多葡萄幹去賣。現在品質好的葡萄都賣新鮮的,隻有多了的葡萄,才會做成葡萄幹。”
這小土坡圓圓的,有些可愛。
周亓諺心意一動,掏出手機搜了一下定位,這一看,笑得更真切了。
“墩墩山?”
“你怎麼知道?”甯瑪一驚,轉頭發現他握着手機,遂又繼續專心爬坡,“小心看路。”
這邊不算完全的沙地,茫茫黃色裡,除了零星的植物外,還有一些小石頭。
甯瑪突然想到了,第一天接周亓諺去看窟的那個早上。
他坐在酒店大堂把玩着圍棋棋子的樣子。
古代敦煌物産不豐富,但每年依然要向朝廷進貢,除了賦稅以外,經常進貢的,就是這樣的小石子做成的圍棋子。
甯瑪莫名其妙的,突然蹲下來,假裝系鞋帶,順手将那顆标志的黑色小石頭捏進手心。
接着兩人繼續爬坡,直到站上邊緣的最高點,甯瑪長籲一口氣,指向遠處:“看!”
大漠的風将人吹得心境開闊,但久久站立後,又有一絲孤寂。
“我一直覺得,站在這裡眺望烽燧,才有西出陽關無故人的感覺。”甯瑪望着遠處緩緩開口。
山包之下的近處是小片的綠洲,白楊林直立向上,樹頂起伏連貫。而遠處沙丘連綿,如長卷水墨,鋪就塞北蒼茫。
周亓諺和她并肩站着。
良久之後,甯瑪忽然問:“明天最後一天,你想去鳴沙山還是榆林窟?”
周亓諺皺眉:“什麼?”
甯瑪平靜開口:“你不是明晚的飛機嗎?昨晚你去沖澡的時候,手機放在桌上,我不小心瞄到了你的出票信息。”
她頓了頓,補了一句:“不好意思,但是屏幕一亮,我就下意識看了一眼。”
遠處那被定義為“陽關”的烽燧,一隊駱駝正帶着遊客,慢悠悠走着。
是啊,遊客總要走的。
周亓諺終于明白,今天甯瑪對他的冷淡客氣從哪來了。
他自嘲地哂笑一聲:“所以你是在身體力行告訴我,西出陽關無故人?”
其實機票是左思元先斬後奏替他買的,左思元也就是美麗哥。
左思元的原話是【大發離婚了,搞了個酒吧開業,其他哥們都來,你也玩兒一星期了,我直接給你買了張回北京的票,必須聚聚啊!】
但甯瑪一直低頭不說話。
周亓諺有些意興闌珊,插着兜率先轉身:“走吧。”
甯瑪跟上他。
不開心的情緒在兩人身邊流轉,後來一路上,車裡更加窒息。
周亓諺煩躁地打開車窗,風随着沙一起撲來。
咳了兩聲,周亓諺又默默地把窗關上。
更煩躁了。
甯瑪張了張嘴。
“你想說什麼?”周亓諺的聲音有些冷倦。
甯瑪踯躅:“我是想問,接下來你回酒店,還是去别的地方?”
周亓諺轉頭盯着她看了幾秒,明顯看出來她想聽到自己說回酒店的想法。
他把頭扭回來,不甘心的情緒在胸腔亂撞,周亓諺哼聲道:“去夜市。”
想下班?做夢。
甯瑪有些為難:“但是夜市那邊很難停車……”
話題迅速被周亓諺打斷:“那就把車停研究院,再打車過去。”
OK,fine。甯瑪把多餘的話咽回肚子裡。
車子一路飛馳,周亓諺望着窗外的小坡坎,都能在腦海裡回蕩她來時的聲音——“這有可能都是當年的長城遺址。”
可能她真的,隻是把這幾天當工作而已。
最終,他敗下陣來,落寞一笑:“甯瑪,你要是實在不想去,就送我回酒店吧。”
“我想吃漠北烤魚。”甯瑪回答得沒頭沒腦。
“什麼?”周亓諺擰眉。
“夜市上,有一家漠北烤魚很好吃。”甯瑪直視前方,認真開車。
這是她透露出來的挽留吧?一定是。
周亓諺咂摸片刻,心情轉晴,指尖不住敲着車扶手,唇角緩慢翹起,眼中點點笑意,像流沙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