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桃源回來的當天,趙瑛吃過晚飯後悄悄乘馬車出了東攸侯府。
沒有驚動什麼人,因為她隻帶了趙真一人,行李也精簡到不能再精簡,馬車上的物品除了一些必備品,其它就是幾箱錢。
何珹送她出侯府,馬車出了大門,何珹就得回去了。
因為即将到來的分離,何珹那張清俊的臉上挂着濃稠的焦慮,他握着趙瑛的手,因為過于緊張,他的手心滿是冰涼的手汗。“出府之後一路向東,你拿着我的信物,不會有人阻攔你。但是我瞞不了父親很久,如果被父親知道派人來尋你,我未必能隐瞞很久。”
“能頂一段時間就好,隻要能瞞住兩天,讓我離開東攸侯的封邑就夠。”趙瑛寬慰說。
何珹隻覺得心頭揣着一塊大石頭一樣沉重,人也悶悶的。“這一路一定要小心,若是尋不到也無妨,你能安全歸來最重要。”
他有一萬個不放心,更有一萬個不舍得她出去冒險的理由。
即便她說的都是對的又怎麼樣呢?有了青銅就能讓他的勝算更大,父親帶兵東征途中,青銅武器會為他們的軍隊帶來極大的利好。可是如果這一切要建立在趙瑛的危險之上,值得嗎?
這個矛盾在他的心裡盤旋了許多天,從趙瑛向他提起的時候起,他的心裡仿佛有兩個朝着反方向拉力的小人,一個在說:“讓她去吧,如果她真的能找到銅礦,你的爵位、你未來的疆土都再也不會受到威脅。”另一個在說:“不能讓她為你冒險,你愛她重她,她是此刻對你而言最重要的人,你承受不了再次失去所愛的傷痛了。”
趙瑛把手從何珹的手裡抽出來,然後她撫上了他的臉。她的手心溫暖而幹燥的。
“别擔心,等我帶着好消息回來。”她說。
趙瑛就這樣走了。
何珹從她的馬車裡出來時,腦子還是懵的。他立在風中站了許久,直到馬車完全消失在黑夜中,他才喚來自己的侍衛隊長。“祝儀,守好趙瑛小姐和鄭娴小姐入住的女客院,不要讓閑雜人等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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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松石被制作成飾物流傳甚遠,這種高貴的玉石廣受貴族階層的追崇。
銅礦表層會有精緻的綠松石伴生礦,所以隻要打聽到綠松石飾品的産地,就能順藤摸瓜找到銅礦帶。
趙瑛根據風邢給的輿圖,果然找到了盤龍城。
這座富裕的小城位于長江中下遊沿岸,它的富庶一方面源自長江水沖擊帶來肥沃的土地,另一方面來自城裡處處可見綠松石作坊。這些作坊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接待來自天南海北的商人,買下他們叫出高價的藍綠色瑰寶。
盤龍城遠離夏王統治,天高皇帝遠,又有綠松石物産,所以這座城市富得流油,簡直遍地都是錢,城主過着帝王一般享樂的日子。
進城之前,趙瑛讓大部隊在城外五裡處紮營,自己和趙真換上了牧羊女的衣服,隻帶了莊塗一人,牽着十隻羊羔進城探路。
幾個守城的士兵生的一副肥頭大耳的模樣,其中兩人正在盤查一對帶着孩子的年輕夫妻:“投親?來我們盤龍城投親?”
“是,是,來投我妹妹的。”那男人磕磕巴巴說。
士兵眼睛一眯,他看着夫婦倆一身破爛衣衫,再看那兩個孩子腳上的草鞋,已經走破了鞋頭,腳指頭露出來沾滿了泥,兇狠道:“什麼投親,我看你們是逃奴!來呀,發現逃奴,一律收監!”
眼看兩個士兵要抓自己的孩子,男人一把将孩子摟進懷裡,拉着妻子噗通一聲就給跪下了:“軍爺,軍爺!我們真不是逃奴,我們是金鬥城來的,我妹妹去年嫁到城主府做妾,所以我們是來投奔城主大人的。求軍爺行行好,通融通融!”
“城主小妾?哈哈。”兩個士兵好像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手裡的動作停下了。其中一個說:“哈哈哈,我們竟然捉到了城主大人的大舅哥啊,哈哈哈!”
“欸,欸,軍爺,有勞,有勞。”跪在地上的男人點頭哈腰的,連連拱手揖拜了兩下。
士兵約是信了男人的話,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走走走,趕緊走。”男人被拽起來連推帶搡的推出去好幾步,他扶起妻子又像士兵鞠了個躬,連忙帶着妻兒進城了。
眼看排隊排到了趙瑛三人,士兵前後打量她們,莊塗上前一步把趙瑛和趙真護在身後,陪笑道:“軍爺、軍爺行行好,我們是從昭信城來販賣羊羔的,多多照顧。”他從前襟裡掏出一個小号的貝币,扭扭捏捏地塞給其中一個士兵。
他們三人看起來,就是一個老邁的父親帶着兩個女兒。
這個老實巴交的男人完全是本色出演,莊塗這一輩子都沒幹過這種給人塞錢的活絡事。
士兵把錢揣進袖子,但顯然并不滿意這麼一點孝敬,一杆長矛就橫到了莊塗脖子下面:“老東西,就這麼一個子兒,就想進盤龍城做買賣?當我們哥幾個都是死的嗎!”
趙瑛連忙說:“大人饒命!我爹什麼都不懂,小本生意也沒有錢,求您通融通融!”
士兵笑起來,一張臉上的橫肉晃動了兩下,“小娘們兒長得挺不錯啊?老頭,把你女兒留下一個,你就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