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想和鄭清容直接住到一起,就算住不到一塊,像杜近齋這樣面對面而居也是極好的。
隻是他的身份特殊,周遭盯着的人不少,如今又遭逢貶斥,要是夫人挨着他,怕是會給她帶來不少麻煩。
況且之前夫人在信中就說明了,今後在京城之中,人前她和他就裝作不認識,人後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畢竟夫人這個保守派所行的保守之事和他這個激進派所行的激進之事都太過兇險,她們都想保全彼此。
鄭清容看了看地道,又看了看陸明阜,撐着臉歪頭笑:“古有金屋藏嬌,今有密道隐夫?”
或者說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從她死遁到京城赴任,不過半個月的時間,這期間他被貶受限,卻還能在這麼短的時間選好居所,并且神不知鬼不覺地在底下開了一條連接她們二人住處的地道,不僅辦事效率快,還周全。
“夫人可是覺得不妥?若是不合适我再另行安排。”陸明阜有些惴惴不安。
雖然杜近齋這件事說來說去都是為了她好,但到底沒有事先和她商量,他怕她會不喜。
“明阜做得甚好,深得我心。”鄭清容勾了勾唇。
确實做得很好,這樣一來倒是省去了她不少事。
果然,京中有人辦事就是方便。
她還想着陸明阜剛入京舉目無親難免束手束腳,被貶後又處處受制,沒時間去了解和處理别的,不承想他連這些小事都想到了,甚至還專門去調查了禦史台、大理寺那些官員,從中挑選出一個最為合适的人員作為切口。
侍禦史杜近齋,按照方才短暫的接觸來看,确實是個可交的,陸明阜選擇他想必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至于瓜田李下什麼的,她就沒怕過,也不在乎。
當一個人的能力足夠大,所有的懷疑便都成了空話,不攻自破。
就像在揚州一樣。
見她當真不排斥這樣的安排,陸明阜不由得一笑,轉了話題:“這一路風塵仆仆,夫人辛苦了,我已經備下了熱水,夫人沐浴一番也可去疲消乏。”
鄭清容正嫌車馬行路一身疲憊辛勞,這下倒好,瞌睡來了就有人送枕頭。
“明阜有心了。”鄭清容給了他一個贊賞的微笑。
若不是此刻身在京中,她真要以為她們還在揚州,畢竟目前的生活看起來和之前在揚州沒什麼區别。
在揚州時,每次辦完公務回來她都能吃上陸明阜親手做的飯菜,洗上一個熱水澡,現在到了京城也是一樣。
吃完飯休息了片刻,鄭清容便帶着陸明阜提前準備好的幹淨衣物沐浴去了。
等到她披着一頭濕發出來,陸明阜也收拾好了碗筷,鋪好了床褥。
這些事向來不需要她操心,陸明阜總是能操持得很好。
陸明阜引着她去榻上坐,順帶遞給她幾張寫滿字的紙,随後拿了巾帕給她絞頭發:“這些是我目前為止了解到的刑部司内部情況,夫人看看可還有用?”
鄭清容伸手接過,紙張不大,但上面的字很是清秀俊逸,如松如竹,風骨卓然。
雖然陸明阜嘴上說的是讓她看看有沒有用,但鄭清容心裡明白,他能拿出來的,必然是對她有用的。
她初來乍到,也确實需要提前了解一些刑部司的内部情況,她這個人可從來不打沒準備的仗,除非這場仗處于生死存亡非打不可的階段。
一目十行地看去,紙張一頁接一頁翻過,鄭清容越看嘴角笑意越深,到現在她才算是知道今天分别時小吏為何會欲言又止。
這京城,可真是有意思,比揚州有意思太多了。
她已經能預見今後在刑部的日子會多麼有趣了,京城這一趟還真是不白來。
目光掃到其中一個人名,鄭清容若有所思:“這位胡令史從刑部司離開後就沒有消息了?”
胡令史原本是刑部司的一個佐吏官,隻是不知道為什麼在刑部司待了不到一個月就請辭離開了,走得很是匆忙,很多東西都沒帶。
他一走刑部司的令史就空出來這麼一個位子,恰逢皇帝聽到她的光榮事迹,就把她給調過來了。
事關她的任職,陸明阜自然調查了來龍去脈,并着重寫在了這些紙張上。
陸明阜也覺得這事有蹊跷,接話道:“胡令史這一走就像人間蒸發一樣,沒有任何他的消息,就連他老家的人也說沒見過他回去。”
鄭清容點點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但心裡的疑惑并未減少。
一個人辭了官沒回老家,反而下落不明,這不是有鬼是什麼?
見她看得認真,陸明阜本不欲打擾,但想了想還是開口道:“其實不想今夜給夫人看的,但是知道夫人的性子,怎麼也不可能把今日的事挪到明日去,不過夫人再怎麼操心公務也要愛惜自己,夜深了,在燈下長久看字仔細傷眼。”
鄭清容扭頭看了一眼還在給她絞頭發的陸明阜,心下知道他是為自己好,但還是想逗一逗他。
趁其不備傾身把人摁倒在榻上,鄭清容順勢伏下,把手裡的紙張塞到陸明阜手裡,唇角微勾:“那明阜念給我聽如何?”
她的動作很快,一連串行雲流水的動作不過在眨眼間就完成。
陸明阜手裡還拿着半濕的巾帕,突然被她這麼一鬧,頭上用來绾發的玉簪因為突如其來的動作滑落至枕邊,墨發散開,披了滿肩滿背。
二人青絲糾纏,燭火映照下對影成雙。
陸明阜看着一錯不錯地凝着她,目光溫柔,缱绻至極。
女子已經卸去了面上的易容,真容盡顯,身上的清香萦繞在鼻尖,許是因為剛剛沐浴過,膚色透亮瑩潤,吹彈可破,以至于陸明阜都不敢碰,生怕碰碎了這絲綢般的肌理。
他是不敢碰,鄭清容卻敢。
手指從他的眉眼一路描摹,劃過鼻,又劃過唇,最後落到他上下滾動的喉結上。
動作輕緩,像是在欣賞一幅精緻的美人圖。
事實上,鄭清容确實在欣賞。
不得不說,陸明阜長得很好看,面如冠玉,眉目如畫,唇角微勾便是一幅江南好景。
饒是看了十幾年,她也覺得這張臉還是很有看頭。
也不怪皇帝要給他和安平公主賜婚,這麼個清俊秀雅風姿卓然的狀元郎,不管日後在朝堂有沒有建樹,放到身邊看着也是極舒心的。
陸明阜捉住她的手,輕輕捏了捏,阻止了她不安分的動作,随後撫了撫她披散在肩頭後背的青絲。
綢緞般的烏發已經差不多絞幹了,這個時候睡下不會損傷身體。
給她拉了被子蓋好,陸明阜又替她擋去有些刺眼的燭光:“好,夫人且阖眸休息,聽我念來。”
“嗯,你念,我聽着。”鄭清容笑着應他,卻絲毫沒有閉眼休息的意思。
其實她都已經看完一遍了,但是陸明阜的好意她也不會拒絕。
陸明阜簡單掃了一眼,按照她遞給自己的紙張順序開始讀起來。
他的聲音溫潤如玉石相擊,讀來就像是在品一杯醇厚清洌的酒,很是悅耳動人,哪怕是讀那些枯燥晦澀的經書典籍,也能讓人聽得進去。
鄭清容看着他的一張唇翕張又閉合,具體說的什麼沒去注意聽,隻挑起修長的手指,細細摩挲着他的唇瓣。
要說陸明阜哪裡最好看,必然得是他的唇。
耿耿銀河勾勒出薄而立體的唇形,早春櫻色彙成了深淺合适的唇色,這般得天獨厚的唇,無論說什麼都像是情話。
鄭清容的手指一直流連在上面,時不時會因為他或開口或停頓的動作碰到他的唇舌。
陸明阜被她這麼有意無意逗弄着,一張紙上的内容讀得斷斷續續,剛想停下來制止這樣磨人的觸碰,不料這一停卻正好含住了她的指尖。
他本該及時結束這樣的不小心,可是當沁涼的指腹碰上舌尖,他反而鬼使神差地抿緊了,不舍得放開。
鄭清容笑了一聲,指尖惡趣味地一動,他的齒間便溢出細碎含糊的聲音。
陸明阜一雙眼濕漉漉地看着她,薄唇微動,眸底似有什麼翻湧,臉上也漸漸燒了起來。
“夫人……”
鄭清容一臉無辜,仿佛剛才做壞事的人不是她一樣,指了指他手裡的紙張:“繼續。”
相比陸明阜此刻的臉紅心跳,她更像是正經讀書的那個。
陸明阜抿了抿唇,強制自己的目光從她臉上挪開,好半天才找到先前沒讀完的那句話,喉頭咽了咽勉強重新接上。
隻是沒讀兩個字,鄭清容忽然俯身,撫上他的臉親了親他的唇角。
很淺的一個吻,一觸即分。
就像是微風拂過樹梢,空中沒留下什麼痕迹,但是隻有葉知道,風曾經來過。
再次被打斷的陸明阜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唇,柔軟的觸感似乎還停留在上面,帶着幾許芬芳的甜。
這次手裡的紙張怎麼也讀不下去了。
他微微起身,并不滿足于剛才那個蜻蜓點水般的吻,想要繼續,想要加深。
小别勝新婚,之前沒見到還不覺得,現在人到了跟前,所有的思念便都湧上心頭,催着他想要更多。
然而鄭清容手指點了點他的唇瓣,不費什麼力氣便按下他的動作,笑着倒打一耙:“明阜啊,讀書要專心。”
她很喜歡看他清明的瞳眸染上蒙蒙谷欠色,尤其是在夜色裡,忽明忽暗,就像是一潭死水無風起波瀾,漣漪疊覆,然後掀起驚濤駭浪,吞山噬海。
陸明阜握住她的手,近乎貪婪地吻了吻她的手指,閉上眼,尾音顫顫已帶幾分沙啞:“夫人莫要輕薄于我。”
“若我偏要呢?”鄭清容不但沒收手,反而變本加厲地吻了吻他的下颌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