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艙照明系統忽明忽暗,映照出對面座位上那張正在扭曲變形的臉——皮膚下有什麼東西在蠕動,指節發出令人牙酸的“咔咔”聲。
直升機像片落葉般在空中打轉,每一次劇烈的搖擺都讓範童的胃部翻江倒海。
她能感覺到駕駛員有拼盡全力控制着墜落軌迹。
範童顧不得擦去臉上沾着的膽汁,她強迫自己集中精神應對這時的危機。
“低頭!”
範童一把拽過陳教授,變異者鋒利的指爪堪堪擦過老人花白的鬓角。
幾滴黑色黏液飛濺到機艙上,瞬間腐蝕出幾個冒着白煙的孔洞。
範童反手抽出腰間的工具斧,當暗器一般甩出,斧刃在空中劃出銀亮的弧線——
“砰!”
斧頭深深嵌入對面剛掙脫出安全帶的變異者前額,巨大的沖擊力,直接将那個怪物釘回還未回彈的折疊闆上。
幾乎同時,兩顆子彈擦着她的鼻尖呼嘯而過。
一槍擊中副駕駛變異者伸出的肘關節,另一槍精準命中它眉心。
範童轉頭看向持槍的餘晖——這個硬漢将步槍抵在艙底穩住身形,任由趴在他身上的變異者隊友撕咬脖頸,暗紅的血液早已浸透他半個肩膀。
他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了......他的頭顱忽地低垂,雙眼無力地閉上。
“我們走!”
範童沖陳教授吼了一聲,也不管他有沒有聽清,她扯開自己的安全帶,單手抓住頂部扶手,往後面的機艙門移動。
經過倒地的變異者時,她拔出工具斧,用力甩掉金屬表面沾着的黏稠黑血後,插回戰術腰帶裡。
範童:這玩意當暗器使,還挺順手的。
艙門被她暴力拉開的瞬間,她瞥見艙内其他幸存者還在掙紮,但現在她隻能确保陳教授的安全,她隻能在心底祝福他們好運。
漆黑的夜空中,燃燒的直升機像顆墜落的流星,旋轉着砸向江面。
範童護着陳教授率先躍出,身後陸續又有五道身影跟着跳下。
入水時她繃緊全身肌肉,像柄軍刺般筆直刺入水中,又立即下潛避開直升機砸入水中産生的沖擊波。
當她在遠處浮出水面時,江面已經恢複平靜,隻有漂浮的油污反射着詭異的光。
範童望着漆黑一片的江面,扯開嗓子呼喊:“陳叔——陳叔!”
她的呼喊在空曠的江面上回蕩。
陳教授年紀這麼大了,她真怕他直接被江水拍暈過去了。
“我、咳咳——”遠處傳來斷斷續續地咳嗽聲,“在這!咳咳咳——”
循着陳教授虛弱的應答聲,範童辨别了一下方向,朝着陳教授的位置遊過去。
“陳叔!”
陳教授覺得自己心髒病都要犯了!
他自從陳潤上高中後,就沒有下過泳池了,更别說是從十幾米的高處跳入水中......
範童借着浮力,把陳教授擡出水面,烏漆墨黑的,看不清陳教授的臉色如何,但他渾身顫抖,時不時咳幾下還能往外冒江水。
範童:老人家是真的遭大罪了。
範童一手托住陳教授,兩腳蹬水,往有燈光的岸邊遊去。
她遊了十幾米,看到之前跟在他們後面一起跳的駕駛員,正整個人昏迷着仰面浮在水面上。
也不管是死是活,範童推着他就往前遊,時不時還需要把他撈出江面避免他沉到江底去。
江水灌進她的傷口,刺激得左肩火辣辣地疼。
幸運的是,直升機墜落的地點沒有在江中心,範童又遊了幾分鐘,腳底便觸碰到江底的軟泥和滑溜的石子。
她一左一右扶着兩人上岸,讓陳教授坐在沙地上休息,而她放下駕駛員給他做急救,才按兩下心肺複蘇,他微張的嘴裡吐出江水,然後他自己趴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起來。
借着遠處路燈的光亮,範童起身走到陳教授身邊,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漬,把濕發撩到耳後,“陳叔,你還好吧?”
陳教授坐在潮濕的沙地上,灰白頭發濕漉漉緊貼頭皮,臉色是咳出來的潮紅。
“老了,真是老了......”他苦笑着望向不遠處的高樓群,“還好,我們得找個地方先休息,你的傷口裂開了。”
範童的左肩傷口在水裡還不顯,這時候撕裂開的傷口裡,血水順着手臂,從指間滴落在沙地上。
“好。”範童轉身往江面看去。
水裡肯定還有幸存者,但她不能再下水了,接下來尋找地方休息,不知還會不會需要戰鬥,反正不會輕松就是了,她得保留體力。
想到幾分鐘前的事,範童感到心累,沉重地歎了口氣。
以後不僅要注意受傷的人,連沒有外傷的人,也得注意會不會突然變成變異者......雖然陳教授說過,普通人吸收R病毒過多也有可能會變異,但其中緣由還不明。
這讓人頭疼的問題,還是讓專業的人去想解決的辦法吧!
被救的駕駛員終于緩過勁來,他走到範童面前,“謝謝,我叫林淵,南區駐防空軍。”
“範童,研究院安保員。”範童禮貌回應他,單手扶起陳教授,“我們要找個地方休整,你是留在這裡原地等待,還是跟我們一起走?”
林淵表示跟着二人一起離開,他用手點了點耳後,“在直升機出事時,我已經給指揮部發送信息說明了情況。”
“行,走吧。”
林淵走到陳教授身邊,伸手想要幫範童一起扶着陳教授,被範童直言拒絕,“經過了直升機上發生的事,我想,我們還是保持些距離。”
範童可以信任陳教授,因為陳教授如果感覺自己身體不适,肯定會說出來。
至于對林淵,範童可以伸手幫他一把,但談不上信任他。
林淵讪讪地收回手,不覺得範童有錯,他抽出腰帶後槍套裡的手槍,走到二人前面,幫助警惕。
陳教授拍拍範童的手,表示自己恢複了點力氣,可以自己走,然後不遠不近地跟在林淵身後往前走。
範童右手持着手槍,走在最後,時刻警惕着四周。
街道空無一人,也沒有變異者。
範童再次繞過一具殘屍,視線從街道被破的商店,移到上面的樓層,提防那些窗戶是否會跳出變異者。
範童跟着前面兩人,繞過幾輛撞在一起的車,還有一些車是一頭撞進了旁邊商鋪,有的起了大火,火蛇有兩三層的高度,無人滅火,火光照明了半條街。
破碎的櫥窗後,隐約可見凝固的血手印,遠處幾具殘缺的屍體以詭異的姿勢堆疊在消防栓旁。
混亂、破敗、血腥的街道,能從中感受得到當時事發,恐怖的場面。
天網數據庫裡,把病毒大爆發的時間段,稱之為至暗前奏曲。
全球病毒大爆發,大約是晚上六至八點左右,動物和人陸續昏迷過去,昏迷時間長短都有,醒來後,有的人身體暫時沒有異變,有的卻成了變異者、變形者、超能者......
那個時間段,仿佛奏響了來自地獄的鎖魂曲。
慘叫聲四起,血花四濺,火光沖天。
尤其是在人流量多的地點——死在昏迷時的人,死在清醒後的人......
走在二人中間的陳教授,手裡提着幾件外套,這是他從路過的車裡看到,拿出來的。
路邊的車輛,車門大多開着,隻留下幹涸後的血迹。
“這條街沒有變異者,看來這附近是有救援隊,把這邊都清理過了,我們先找一家商鋪進去休整,再聯系巡查司。”最前面的林淵停了下來,等他們走到他面前,繼續壓低聲音說:“那家便利店,我剛看到有人在玻璃門那露頭,我們過去那邊。”
後面兩人順着林淵指着的方向看去。
約百米外,一家便利店的卷簾門半懸着,貨架在玻璃門後堆成簡易路障。
外面的招牌被車輛撞倒在地,招牌的燈帶接觸不良,在夜色中明明滅滅,像隻眨動的眼睛——福龍便利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