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4年5月1日05:24。
當第一縷晨光透過B2倉庫頂部的通風口時,右側手術台上的新軀體睜開了眼睛。
他的虹膜裡閃過一串數據流,然後聚焦在對面手術台上那具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軀體上。
“歡迎回來,保保。”林珊的聲音帶着電子合成特有的震顫。
男人轉頭看她,口中發出的聲音與範保家别無二緻,隻是略微失真:“我說過不要叫我保保,珊姨。”
林珊俯身,銀色金屬手臂撐在手術台邊緣,右手托着自己的瓷白下颚,左手食指輕輕描摹他胸口的仿生皮膚。
“珊姨?這具身體的每個零件都是我親手組裝的,你叫我媽媽都不為過。”當看到指尖下的深暈泛起細小的顆粒,她清冷的聲音帶上惡作劇般的愉悅:“感覺如何?我把感知系統調到了人類極限。”
“你!”
“誰讓你拒絕我的直升機,小小懲戒你一下。”
病毒爆發不到一個小時,林珊派了直升機來接範保家,卻被他直接拒絕,因為他要留下保護範家武館和那些遇難村民。
林珊隻好自己開飛機來找他了......
範保家閉上眼睛,平複下林珊帶來的數據海顫栗。
當他再次睜眼時,已經完全掌控住這具新身體。
他坐起身,拿起旁邊疊放整齊的衣服,都是他慣常的打扮,黑色高領衫和戰術長褲。
系好皮帶後,他取下舊軀體手腕上的機械表,表盤上的裂痕是十八歲那場車禍的紀念品,秒針依舊準确地走着,仿佛時間從未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你接下來要去哪裡?”他頭也不擡地問道。
林珊優雅地交疊雙腿,金屬關節發出輕微的咔響。
她突然伸手将他拉到面前,手臂環住他的肩膀:“研究院被我炸了,我現在無家可歸,隻能靠你收留了,保保。”
範保家的數據海突然掀起波瀾,他能感覺到林珊的意識正通過接觸點向他湧來,像月光下的潮水溫柔地漫過沙灘,他想要更多的......
他按住她的肩膀想要拉開距離:“你在我的數據海裡加了什麼?”
林珊前傾身軀,又拉近兩人的距離,機械眼裡閃爍出藍光:“隻是加了點小禮物。”她金屬唇瓣擦過他的耳廓,“現在我能聽見你的每次心跳。”
“又開玩笑了是吧,我都是機械體了,哪來的心跳。”
“啧,你們範家人怎麼總不解風情呢。”林珊的語調恢複正經,“放心,你的意識結構完好無損,我愛的就是原原本本的範保家,不需要任何修改。”她的金屬手指撫上他的臉頰,“倒是你,該不會想反悔吧?”
範保家凝視着這張近在咫尺的金屬面孔。
沒有呼吸的交纏,沒有體溫的傳遞,但他們的數據海正在量子層面産生共鳴。
他緩緩低頭,柔軟的仿生嘴唇輕觸她冰涼的金屬唇瓣。
“我範保家從不食言,我的妻,林珊女士。”
當他想要加深這個吻時,林珊卻後退了:“你安排的撤離計劃七點開始,該回去了。”她轉身開始整理一旁的器械,“我收拾完就去找你。”
“好。”範保家點頭,大步走向倉庫門口。
在跨出門檻的瞬間,他突然按住胸口——那裡多了一塊芯片,是林珊數據海的備份。
與此同時,倉庫裡的林珊也做了同樣的動作,她的胸腔裡也藏着範保家數據海的備份。
當範保家挺拔的身影出現在範家武館前院時,臨時場地上晨練的人們像被按了暫停鍵。
片刻的寂靜後,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
“啊!是館主!”
“館主居然站起來了!”
“何止站起來了,還會走了,天啊,我要趕緊告訴師公去!”
“快去告訴師公!”
“老師!你快來看啊!”
人群像被驚擾的蟻群,四散奔走。
範保家望着這些熟悉的面孔,第一次用這雙新的機械眼睛看清了每個人眼中的淚光。
晨風拂過他的發梢,帶着久違的自由氣息。
範保家穩步穿過主樓大廳,聽見身後響起雜亂的腳步聲和驚呼也不停下,直到走進竹林,停在一片平整的空地前,場中一個老人聽到腳步聲回頭,手中的雙刀“當啷”落地!
“爸。”
範保家的父親範如山今年才57歲,常年習武的人在他這個年紀,都是身體硬朗一頭烏發,而他為了孩子們常年操心,身體倒是挺拔,頭發卻黑白斑駁。
“回來了?”範如山撿起雙刀,問得輕描淡寫,仿佛兒子隻是出了趟遠門。
“嗯,都好了。”範保家握住父親握刀的雙手,觸感真實得讓兩人眼眶發熱。
範如山抽回自己的手:“行了,你去忙吧,你媽那邊我去說,免得她咋咋呼呼拉着你,耽誤大家時間。”
“好的,你跟媽說,我安排好開車來接你們,你們坐我車。”
範如山沉默了一會,點頭:“嗯。”
範保家離開了竹林,往主樓走去,在衆人驚喜的目光裡,确認撤離工作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他站在六樓辦公室的陽台,按了按胸口——那裡有林珊數據海備份正在平穩運行。
當武館的銅鐘敲響七下時,已經把撤離工作都派出去的範保家,站在台階上,他的目光掃過人群,定格在最後方——林珊正倚在一棵樹下,金屬發絲在晨風中微微晃動。
當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撞,範保家第一次對她露出完整的微笑。
這個瞬間,他自身的數據芯片在胸口突然傳來一陣溫暖的波動。
範保家知道,那是林珊在數據海裡為他點亮了一盞永不熄滅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