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辣。”

“那你說，你想吃什麼？”

“随便。”

“你這小子……故意的是不是？”

“不是。”

·

回家路上伏野在巷口的拐角處碰到幾個販賣煙花的小攤。以前在北方的時候，每個春節伏微都會帶他去路口的商店裡買幾串藍色煙花，說是看着喜慶一些。

後來南下來了小城也一樣，伏微會提前幫伏野備好，秦正覺得無聊，所以最後都是他們兩個穿着厚重的睡衣站在樓下吹着冷風。

伏微點了煙花，跑過來拉着伏野就往遠一點的地方跑，然後兩個人仰頭看着半空中炸開的絢爛煙火。

隻是後來出了全國禁燃煙花的消息，二經以及周邊城市裡的煙花店在一個月前就關了門。所以現在看着路邊這些煙花小攤，伏野有些詫異，轉頭問伏微：“不是說禁燃麼？不怕被抓？”

伏微正低着頭思考到底是要買幾個孔明燈，聽伏野這麼一問，她吸了吸鼻子，把領口裹得更緊了些。

“害，咱們這小地方又沒人管……老闆，來兩個孔明燈吧，這盒仙女棒也要，再來個那個……對對對，就長得跟蝴蝶似的那個。”

伏野安靜地站在一邊，最後看着伏微把一大袋花裡胡哨的煙花盒遞到他手裡。

“今年怎麼買這麼多？”伏野皺了下眉，“都是去年的3倍了。”

“你剛不還說禁燃麼。”伏微笑了笑，“萬一明年我想看還看不到了嘞。”

這句話聽着奇怪，伏野站直了身子，說：“不會的。隻要你想看，我保證你一定能看到。”無論以什麼樣的方式。

伏微付完了錢，往前邁了一大步，把帽子重新還給伏野，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最後用溫熱的手心覆在伏野的眼皮上。她說：“謝謝兒子。”

伏野不知道她和秦正到底是什麼時候離的婚，伏微不想說，伏野就不問，這便是他們母子這麼多年來早就習慣的相處模式。

伏微帶他回了最開始的出租屋，這裡環境不好，家家戶戶的窗上都裝着不鏽鋼護欄，往外一伸手就能摸到隔壁租戶家的窗戶。

所以站在樓下朝上看的時候，伏野隻覺得壓抑，又心有不甘。

剛來這裡時，每天下午放學總有幾個大爺大媽坐在樓下的巷口聊八卦，伏野路過很多次，唯獨那次聽到他們說有人住在這裡，寫下了31封遺書。

隻是不知道後來那個人怎麼樣了。

“你不是那種會甘願淨身出戶的人。”伏野問，“秦正他到底做了什麼？”

秦正是個生意人，伏微嫁給他之後，也在背後幫了不少忙。伏野以為，哪怕是最後離了婚，他們也不至于落的現在這個下場。

“他這個人啊……”伏微苦笑了一聲打開門，“他這人太精了……半年前就把部分财産以正當理由轉到别人名下去了。”說完，伏微從門後面的架子上拿了一塊抹布過來，擦掉了陽台護欄上那層厚厚的積灰。

動作很輕，輕到連空調外機上停着的麻雀都沒驚動。

伏微用另外一隻手從兜裡摸了張銀行卡出來，塞到伏野手裡，說：“兒子，媽媽現在能給你的，隻有這個。”

“這是……”伏野低頭看了一眼印在銀行卡上的那串數字，忍不住咬了咬牙。

他好像又想起了那年夏天，他站在酒店角落，看着身穿白色婚紗的伏微把手裡的戒指戴在了秦正的手上，他們擁抱，接吻。

秦正說：“小微，我會永遠愛你，永遠不會辜負你。”

惡心……伏野覺得反胃。他把銀行卡往桌上一丢，沉着聲問：“秦正人在哪？”

沈雨上以前總開玩笑說他像條野狗，表情很兇，身上的戾氣也重。伏野沒當回事，可現在看着鏡子裡的自己，伏野卻覺得陌生極了。

原來他現在的表情……居然這麼難看。

所以沈雨上最開始遇到的自己，也是這樣的麼？那他為什麼還願意靠近？不怕被反咬一口麼……

“小野……”伏微有些不舒服，臉色也越來越差，脫了大衣之後的身形越發消瘦，整個人看上去輕飄飄的，像是随時會被風吹倒似的。她彎着腰咳嗽了好幾聲，最後伸手拉住了伏野的胳膊，“小野，有些事……媽媽必須得告訴你。”

“……什麼。”伏野看着伏微的眼睛一點點變紅，看着她又從兜裡掏出來一張皺巴巴的紙。

伏微把那張紙展開，右手打着顫，舉到了伏野面前。

“小野，媽媽不好了。”

伏微的手裡是一張病例單，時間是三個月前，正好是他剛轉進二經實驗中學的那段時間。

單子上寫着一大堆醫學用語，什麼肝左内葉，什麼彙管區膽管增厚強化……伏野眉頭緊鎖，繼續往下看，直到他看見了這麼一段話。

“考慮為惡性腫瘤性病變……”

“多發轉移……淋巴結轉移……”

伏野瞪着雙眼把那張紙揉成一團丢在地上，閉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小野──”伏微喊着他的名字。

“媽，你先别說話。”伏野低着頭把自己的手機從身上翻出來，然後點開短信一欄，在一堆亂七八糟的騷擾短信裡面翻到了三個月前伏微發給自己的那條。

-伏微：小野，媽媽這個周末有事來不了二經了，我讓你秦正叔叔周六早上去學校看你，順便帶你去超市買點酸奶。你跟他不用客氣，想吃什麼就讓他買，這些都是他應該做的。

伏野垂眸，身體忍不住跟着一起顫抖。

所以其實從那條短信開始，伏微就生了病，秦正也背叛了她。

而這些，他居然一點都不知道……

“為什麼不告訴我……”伏野整個人往後退了兩步，靠在了髒兮兮的瓷磚上，外套蹭上了一層污黃色的泥漬，“為什麼不告訴我。”

伏野重複了一遍。

伏微卻笑了，一邊笑，一邊伸手去牽伏野的手，“因為……”

因為這條無形的枷鎖，斷了一頭，另外一頭的人才會得到自由。

伏微接着說：“因為不想再拖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