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白的光下籠罩的是如玉般冰冷的石磚。
向上看,頂部懸着銀白的帷幔,層層疊疊堆在瓷磚上。
“這是……什麼。”
赫伯特抱着雙臂,隻覺得眼前的場景有些說不出的詭異。
江阮言看着内裡布局,感覺分外熟悉。
最近處有一條白綢自上而下垂落,上面還印着墨字:
“階前月冷,枯對萬事荒涼。”
江阮言輕聲讀出。
筆力遒勁,卻有水漬将墨暈開。
像是……淚痕。
一陣濃烈的悲痛席卷江阮言的心頭。
她猛然擡頭。
果然,屋子的最中央懸着一條橫幅,赫然是四個大字——“孟案長寂 ”。
是了,這分明是靈堂的打扮。
東漢孟光曾有“舉案齊眉”的典故,隻是不知躺在這裡的究竟是李氏還是胡三娘。
江阮言從頭上拔下一支發钗,丢在地面,除了清脆“叮當”一聲,再無其他。
赫伯特攔住二人:“我先走。”
他跳下台階,無事發生。
這才又伸手去接江褚。
三人一齊向前走去。
掀開最後一道帷幕,一座靈台正對衆人,其上燭火搖曳。
供桌上插着三炷香,并未點燃。
地面上還擺着三個跪墊。
江阮言抿唇上前,用燭火将三柱香點燃,而後走到跪墊前,跪下。
褚赫二人也随之拜了三拜。
“咔哒”一聲,靈台從中分開,露出了又一面牆壁。
牆壁上刻着九幅壁畫。
朝陽的荷花、或嬉戲或學習的孩童……
江阮言的視線定格在第四幅畫上。
這是九幅中唯一有出現狐狸的。
畫面中,少年将狐狸從捕獸夾中救起,但奇怪的是,這幅畫的雕刻與前兩幅不同,比起壁畫,它更像木版畫的陽刻。
人物是黑色,而背景袒露。
再往後,一位少女出現在畫面中,少年少女執手奔跑、階前看月。
第七幅恢複陰刻,少年少女對拜,不難看出是婚禮的場景。
據她目測,這女子好似與前面出現的少女身形不一樣,若先前的是胡三娘,那她便是李氏了。
第八幅,青年躺在床上,女子伏在床邊哭泣。
最後一幅——是兩具棺椁。
“不對啊……”
江阮言從頭到尾又看了一遍。
這幾幅畫的間隔不一,連貫性也有問題。
她連忙帶上面具再看——竟是完全不同的畫面。
荷花彎腰對地祈月,少年躲在門後、多棱窗外小心窺探……
第四幅沒有畫面。
第五幅亦然。
第六幅陰刻的少年為少女簪花。
第七幅陽刻的少年為少女擦淚。
第八幅青年擁着少女垂頭落淚,悲痛欲絕。
第九幅青年跪在地面,不敢直視前方棺椁。
雕刻栩栩如生,全部看完後再觸心口,江阮言發現那份屬于荷香的恨竟有所消弭。
“這是另一個真相麼?”
江阮言喃喃低語。
自她帶上面具後就保持沉默的赫伯特終于忍不住開口:“你又在打什麼啞謎?還有這面具,怪滲人的。”
“這是姜老爺的故事。”
江阮言手指翻飛,将這些打亂的壁畫按照兩個“姜老爺”的經曆重新排序。
一切做好後,她摘下面具,嗓子有些發幹:“兩個人。現在的姜老爺不是姜懷璟。”
“什麼?!”赫伯特難以置信,“沒聽過姜懷璟有什麼兄弟啊。”
“那得從千羽國的傳說談起了。”
褚嶼溫眼神晦暗,傳說麼。
江阮言聲音幹澀,但還是娓娓道來。
“據說三百年前,有一懷孕婦人得高僧言‘此女腹中子乃玄鳥托生,必降而不凡’。”
“這本是喜事一樁,但婦人生産後卻犯了難。隻因她誕下了兩位男嬰,這玄鳥托生的到底是誰呢?”
“她将自己的兩個孩子翻來覆去地看,發現有一子竟生有六指,可是不凡?”
“婦人大喜,往後對六指男兒愈發細心照料,難免疏忽了另一子。”
“後來前朝好大喜功,派人四處征兵服役。婦人自是舍不得自己一手養大的六指男兒,男兒兄便被婦人推出。”
“而後因帝王草菅人命,起義頻頻,那六指男兒的兄長也在其列。”
“他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幟,一路招兵買馬,最後果真推翻前朝,一舉稱帝。”
“那六指男兒自小被周圍人灌輸他本是玄鳥托生的富貴命,不甘隻能做個閑散王爺,便開始散布他才是天命所歸的謠言。”
“自古以來,謠言害人。竟真有人支持他,帝王本念着骨肉之情不予理睬。”
“奈何,人心不足蛇吞象。在又一次被刺殺後,帝王忍無可忍。”
“他親自提筆寫了一篇檄文,文中寫明他才是高僧所說天命之子,那六指乃是妖異之兆。”
“帝王想殺人,自是無有不成。”
“罪名樁樁件件羅列,六指被誅。”
“百姓又信六指之妖異,恐惹帝王不快,凡生六指必溺死了事。”
一席話說完,好似是響應她的話語,壁畫層層剝落,顯露出又一扇門來。
裡面放置着三具棺材,兩具平常,一具冰棺。
三人快步走到冰棺前,探頭一看,果真有一女子。
那女子容顔如玉,青絲如瀑,除了唇色青白外竟無一絲死氣。
“太好了,這就是任務中提到的‘她’吧!”
赫伯特欣喜,欲提交任務。
卻見江褚二人面色凝重。
“怎麼了?”
他不解。
“找到了任務對象你們不開心嗎?”
褚嶼溫本就不好的臉色此刻更是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