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呢?
蠟黃泛青的皮膚松松垮垮地挂在臉上,顴骨幾乎要将起刺破。
透過皮膚,其下似有蛆蟲在不斷蠕動。
他的眼睛猩紅而渾濁不堪,隻流露出對食物的瘋狂渴望。
“吃的,給我,吃的……”
那張嘴正以一個不正常的弧度咧開,牙床青紫。
一提到食物便不受控制地往下流着涎水。
但最讓江阮言毛骨悚然的還不僅是他的長相。
而是……
他的整個頭骨都消失不見,隻露出嶙峋森森白骨。
腦漿也随着他的動作不斷搖晃。
視線被迫再次投向地面。
卻發現,地上躺着的哪裡是什麼湯碗,分明是那半截頭蓋骨!
至于湯裡熬的是什麼……
此刻也不言而喻。
眼瞅着沒找到吃的,黑袍人惱羞成怒,張嘴便往陸清途脖頸咬去。
想着陸清途是為了她才去找黑袍人讨要肉湯。
江阮言快速背手,皓腕微微一翻,一枚銅鈴就出現在她的手心。
陸清途緊閉雙眼,口中厲聲喊道:“小妹快跑!”
卻沒有等來意料之中的疼痛。
一道虛影憑空出現在他身前,隻一揮手,黑袍人毫無防備地着地翻了兩翻。
江阮言連忙沖過去把陸清途拉到身後。
黑袍人龇着牙,沖虛影“呃呃”叫喊。
虛影卻不理睬他,隻是搖着折扇問江阮言:
“這是第一次。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
“恢複他的神智。”
江阮言試探着開口。
胡星闊眼裡閃過一絲贊賞。
若是她讓他直接殺了那黑袍人,他才要懷疑她銅鈴的來曆。
本體的經曆他可一概不知。
“允。”
他一收折扇,遙遙一指。
一道白光籠罩住黑袍人。
片刻,随着白光散去,站在那的是一個打扮考究的白發老人。
“三分鐘。”
胡星闊提醒。
“以我現在的狀态,隻能讓他清醒三分鐘。剩下的該怎麼做都得靠你自己了。”
“足夠了,多謝。”
江阮言抱拳。
一道魂魄并不足以打敗黑袍人,這她還是知道的。
如此,自然不會天真的全指望胡星闊。
萬事萬物終究還得靠她自己才最穩妥。
虛影消散得很快,正如他來時的速度。
“你們……是誰?”
那老人後退一步,警惕開口。
第一時間卻是四處環視,似在找人。
“珊兒呢?”
顯然他對之前發生的事并沒有印象。
江阮言搖頭:“我們進入寺廟以來便沒有發現其他人的身影。”
捕捉到二人口音的差異,老人嗓音沙啞而顫抖:“今年是何許年份?”
這不用江阮言,陸清途清楚得很。
“大越元景十年。”
“元景十年……”
因為時間有限,等不得老人失神。
江阮言三言兩語便将先前的景況概括完。
她一臉認真:“您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老人痛苦埋首,眼角劃過一行血淚。
那是一段痛苦的記憶。
距今百年以前,也發生過一次饑荒。
他便是那次天災的受害者之一。
他姓嶽,字山弈。
本是此廟的廟祝,與一農女成婚,二人婚後無子,卻恩愛非常。
直到——大越貞德八年的那場災禍。
一行年輕人餓極了闖入廟來,還對神明不敬。
他們砸了佛龛,毀了香火,還撕扯着嶽珊要将她烹煮。
他們叫嚷着“兩腳羊,味鮮美”,形若瘋癫。
嶽山弈無法,拼了命也沒能救下嶽珊。
最後逼不得已,癫狂中一把火燒了寺廟,将那些年輕人盡數掩埋在火焰之下。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死。”
他頓了頓,笑容苦澀。
“如果現在我還算人的話。”
江阮言沒說話,隻是思考着他身上發生的一切。
嶽山弈身上發生這樣大的變化,一定是有迹可循的。
“在你放火之前你做了什麼?”
嶽山弈陷入沉思,努力搜刮着很久以前的記憶。
忽然,他猛然擡頭:“我,我知道了。”
“什麼?”
江阮言追問,言語間是迫不及待。
“在我放火之前,我跪在碎了一地的佛龛前祈求。”
“我說,我說若是神明開眼救救珊兒,我願下阿鼻地獄。”
嶽山弈神情低迷。
所以,嶽珊可能在那場大火中活了下來,卻敗給了時間。
而嶽山弈則不知為何以活死人的身份存留于世。
江阮言看向嶽山弈的瞳孔中閃爍着奇異的光澤。
“你聽說過餓鬼道嗎?”
——
終于送走了即将恢複鬼怪身份的嶽山弈。
江阮言攥着他塞過來的一根長銀針松了口氣。
“這是珊兒以前常用的。”
嶽山弈深情懷念的眼眸仿佛還在眼前。
“多謝小友阻我傷人,我會自行遁入山間,若是小友有需,對着銀針呼喚我即可。”
她回過頭,卻發現陸清途盯着她,眼神奇怪。
“小妹……你什麼時候懂這麼多了?”
遭了,忘了他還在了。
江阮言尬笑着搪塞:“我不比兄長要科舉,平日裡雜書也是常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