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乙臉挨着底下的木闆,被上面那一股刻骨銘心的酸腐味道深深過肺,嗆得她要咳出眼淚。
“這車之前裝過屎嗎?”天乙怒道。
拉車的車夫趕到,嘿嘿一笑,語氣裡滿是惡趣味,“殿下,屎是苦的,才不是這個味道。這車呀,是專門拉人去焚坑的。”
“人少,就用扁擔挑着木桶,人多就用推車了。”
李采薇腦海裡閃過一些不好的畫面。如此說來……,她們剛進城遇見的那一對男女便是被擡到了焚坑。
天乙對這個說法皺了皺鼻子,照車夫的說法,好像他吃過一樣。
拉車的車夫明顯不是官兵。
他一身精瘦的古銅色的腱子肉,拉車時脖頸處的青勁爆起,步步艱難,一點不像那些被養的白白胖胖的官家軍。
張瑞平身體擠在李采薇和天丙之間,問車夫道:“師傅,吉壤省的流民都住在哪裡?”
按照她在東陵省的經驗,一般會将外來人口與本地人口隔離安排。
車夫嗓子縫裡撕出一聲啞笑,“你口裡的‘流民’是打南邊來的那些吃人怪物吧?一會兒你就能見到了。”
張瑞平循循善誘,“怎麼會是怪物,他們是人,吃五谷的。”
“五谷?”
車夫嘲笑道:
“我拉完這一趟車,報酬也就一粒谷,哪裡來的五谷?全省的糧食都在省司手裡攥着等調配,誰給他們吃五谷?”
“不管他們之前吃什麼,現在吃人就不行。變成了怪物,弄得天災人怨,那就得驅邪祈福……怨不得别人……”
驅邪祈福……這個‘焚坑’,看樣子是個驅邪祈福的地方,張瑞平在心裡想。
吉壤省從前人來人往,三教九流,信仰駁雜。此地的巫祝也不在少數,驅邪祈福,應該是經常會發生的事情。
車夫接下來的話印證了她的想法,“從今年四月,每月月尾都要驅邪祈福。能見到大祭司,也算是你們的福報。”
“你們四個算是額外插進來的。每月的人數都是有定數的。”
拉車的車夫問即必答,給人一種很好相處的感覺。
李采薇問他,“我們手裡有糧食,送給你,作為交換,你能幫我們一個忙嗎?”
“除了讓我把你們放了,其他小忙倒是可以。”車夫眼裡閃過貪婪的光,認真答道。
李采薇認命了。
她抱着試一試的心态,果然還是不行。
車夫拉着四個人形蠶蛹,逐漸靠近焚坑所在的位置。
“快到喽。”
他的語氣逐漸輕快道。
肉眼遠看,那是一座用石磚堆成的,灰秃秃很不起眼的,普通規制的圓狀高台。
肉眼看不到的中間剖空處,
卻是一級級見不到底的萬丈深淵。
“嘶嘶。”
“嘶嘶。”
深淵底部向上傳來了窸窸窣窣的,極其輕微的,細碎聲響。
被像喇叭一樣的圓台放大了聲音。
推車上的四人當中,李采薇似乎意識到什麼,瞬間瞪大了眼睛,模樣十分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