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定格到的,恰好是江蘭時的側影。
梁叙确信江蘭時沒有看見自己拍照的動作,于是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關了手機,望向江蘭時。
江蘭時手裡拎着一個空蕩蕩的包裝袋,站在他面前,仰頭看着他:“有點冷了,我們回去吧?”
梁叙替她理了理圍巾,“圍巾都歪了,”說着順手接過她手中的包裝袋,“走吧。”
回度假屋的路上,江蘭時難得說了很多話,說那些海鳥有多麼黏人,說天鵝并不冷傲,反倒很可愛……
梁叙握着方向盤,心裡卻隻有一句:“沒你可愛。”
之後的一周,他們在福恩太太的推薦下去逛了彩虹路外販賣當地特色的精品店,買了很多精緻但沒什麼實際用處的小玩意。
也穿過郁郁蔥蔥、野兔遍地的埃利紮達魯爾山谷,去亞柏亞郊區參觀了亞柏亞露天民族博物館,實地感受過從前冰島人的生活方式,順便體驗了那裡的遊泳池,江蘭時第一次在梁叙面前穿泳衣,也是第一次看見穿着泳衣的梁叙,全程目光目光飄轉,不敢在梁叙身上停留半分。
也去了諾索爾斯維克地熱海灘,共同沿着歐斯克山丘向北穿行,穿過克蘭布拉頓公園抵達了雷克雅未克的北海岸,看到了埃斯亞山。
将要日落的時候,整片天空都是淡藍色的,山頂浮着幾尾由較深的藍色逐漸過渡向霧紫色再到淺粉色的雲,大片大片的金光照在蒼白的雪山上,中間夾雜着幾顆矮小的灌木。
梁叙把大G停在了路邊上,江蘭時趴在圍欄上聽着風把海水掀起一聲又一聲的浪花。
頭頂的路燈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亮起來的,将兩人在地上拖出長長的影子,而影子總是比人更親近的樣子。
江蘭時垂眼發現這一點時,将頭稍稍往旁邊偏了偏,好讓自己看起來像是依偎在梁叙的肩頭一樣。
梁叙像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于是問她:“在看什麼?”
江蘭時匆匆收回目光,再度看向圍欄外的海面:“再多待一會兒,好不好?”
梁叙沒有拒絕她:“好,都依你。”
江蘭時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自從來了冰島後,梁叙變得好脾氣了很多,對她也更有耐心了的樣子,不單單是這次,似乎從來沒有拒絕過她的任何要求,堪稱百依百順。
她覺得自己快要淪陷了。
但是不能,因為這些,在梁叙的角度看來,隻是他作為一個丈夫的義務。
江蘭時再次将自己的思緒拉了回來。
那天回去的路上,江蘭時罕見地沒有和梁叙說話,隻是靠着座椅,裝作假寐的樣子來克制自己心中那些不該在此時萌生出來的想法。
從小,她就沒有收到過什麼正向的情感反饋不是嗎?
小時候從親生父母那裡都沒有得到過的東西,她又怎麼能寄希望于梁叙這個快要離婚的“丈夫”呢?
她花了将近一晚上才調整好自己的情緒,淩晨四點的時候才堪堪有了睡意。
但次日将她好不容易拉上的心理防線攻破的是床頭的一束鮮花。
是一捧香槟玫瑰中間夾着幾支洋桔梗,還有白色的幾朵她這幾天在雷市見過卻叫不上來名字的花。
江蘭時靠在床頭,探出指尖去觸碰那朵上面似乎還沾着晨露的花,一回頭,是穿着灰色針織毛衣的梁叙倚在門框上。
梁叙的姿态很放松,像是見着她看過來後才緩緩直起身子,朝她這邊走過來。
而後江蘭時身邊的床榻向下陷了下。
梁叙看了眼那束花,溫聲道:“今天是冰島的婦女節,不同于國際三八婦女節,其實也算是冰島的女性情人節,送鮮花和巧克力給女性伴侶是本地人的習俗。”
原來隻是入鄉随俗,江蘭時還以為是梁叙的情趣。
但是,能收到花,對她而言,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尤其是來自梁叙的花。
上一次收到梁叙的花,還是她十八歲那年,被甯大錄取的時候,梁叙送了她一束向日葵,上面是他親筆寫的“前程似錦”四個字。
後來她将那束花放進幹燥劑裡面做成了幹花,又特意買了個相框,做成了幹花相框,梁叙夾在花束裡的那張賀卡也被她粘在了相框的留白處。
那個幹花相框被她從本科保留到研究生,整整七年,中間換了好幾次宿舍,都沒舍得丢掉。
本科畢業的時候,一個從大一開始就和她一間宿舍的同學問她:“蘭時,這束花是誰送的呀?能讓你保存這麼久?”
江蘭時隻是彎唇一笑:“是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上次搬寝室的時候,那個相框也被她放進了梁叙抱着的那個箱子裡,不過在水月灣的别墅裡,她沒有取出來過,梁叙應該也沒有見過。
“在想什麼?”梁叙看見她有一瞬的走神,不免問道。
江蘭時這才回了他的上一句話:“但是我不喜歡吃巧克力。”
梁叙從容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他說着從衣兜裡取出一個精緻的絲絨盒子,“所以我準備了這枚項鍊,算是作為巧克力的替代品,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盒子裡躺着一枚精巧的項鍊,項鍊中間墜着幾顆被打磨成水滴型的成色頂級的藍色寶石,在日光的照射下,發出漂亮的火彩,鍊條初看隻是平常的銀鍊,但隻有拿到手裡的時候,才能發現鍊條上以巧妙的方式鑲滿了碎鑽。
江蘭時對于珠寶沒有多大的興趣,加上從前忙于科研,也沒空精心挑選搭配,平時都是能簡單則簡單,但在看到這枚項鍊的時候,還是不可避免地被吸引去了目光。
但她轉念一想,這樣精緻的珠寶,一看便是大師定制級,絕不是随手就能拿出來的。
可梁叙怎麼可能會特意為她一個即将離婚的前妻定制珠寶呢?
這枚項鍊本來又是想送給誰的?江蘭時不得而知。
她的眸色也暗淡了下來。
梁叙像是全然沒有察覺到她的情緒:“我幫你戴上好不好?”
江蘭時輕輕别過頭去,說:“我不喜歡戴項鍊。”
梁叙怔了下,很快垂下眼睫:“好,那我先幫你收起來,回頭讓改成你喜歡的首飾類型。”
江蘭時輕輕應了聲,沒再多話。
當她看着梁叙想要拉開她那邊的床頭櫃抽屜時,想到裡面還放着她的藥,匆忙從他手中接過那個絲絨首飾盒,“我自己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