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娅:“你在哪?”
她早該想到的——沈譽的目标,從來都是邊晟。
“我可以放你走,但他得留下。”
“為什麼?”米娅死死摟住邊晟,“他救過你!收留過你!”
“還債。”沈譽冷笑,“二十幾年前,他父親欠下的債,該由他來還。”
米娅渾身發冷:“所以……這一切都是你設計的?”
“是。”沈譽的嗓音裡帶着扭曲的快意,“融入你們确實費了不少心思,不過值了。”
“如果真是上一輩的恩怨,你不該找他啊!”
沈譽沉默了一瞬,再開口時,語氣竟透着一絲恍惚:“我給你講一個故事......”
“很久以前,有個窮畫家,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被人欣賞,更不會有人愛自己。直到他遇見了此生唯一的愛人——她懂他,願意走進他的世界。畫家以為自己終于能給她幸福,可最後一眼看到的,卻是她墜入深淵……”
“畫家畫過無數幅她的肖像,卻始終畫不好她看畫家的最後一眼。”
說着,沈譽緩緩從懷中掏出一個泛黃的素描本,紙張已經脆得快要碎裂。米娅看見每一頁都畫着同一個女子的側臉,卻唯獨缺少眼睛。
“她總說畫家的畫裡少了光。直到某一天......畫家才明白......”
“原來最亮的光......”沈譽的指尖輕輕點在照片上,“是要用生命來點的睛。”
米娅突然明白過來,那些空白的眼眶,那些未完成的肖像,都是沈譽在用最殘忍的方式懲罰自己。就像他現在執着的複仇,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自毀。
而他說要用生命來點的睛,那麼那條生命無疑便是邊晟了......
她當然不認可這種做法。
“不......”
米娅抱緊邊晟,閉上眼:“我不知道您經曆過什麼,但害死您愛人的,絕不可能是邊晟。”
沈譽的呼吸微微一滞,握刀的手緊了緊。
“我再說一次——走,還是不走?”
米娅搖頭,眼淚無聲滑落:“我早就說過……不會走。”
沈譽的身影終于從霧中浮現。他盯着米娅滿身的傷痕,和邊晟蒼白如紙的臉,刀尖微微顫抖。
——也在這一瞬,遠處驟然響起一聲厲喝:“什麼人!誰在那兒!”
強光刺破濃霧,搜救隊的手電光束橫掃而來。
沈譽的身影退入黑暗,轉瞬消失。
米娅恍惚擡頭,最後的意識裡,是刺目的燈光,奔來的搜救犬,和嘈雜的對講機聲......
“呼叫邊隊!已找到傷亡人員,重複,已找到目标!”
她的手指終于松開,陷入黑暗前,唯一的念頭是……
“邊晟……我們……該回家了……”
~~~
西邊的祭祀被突如其來的騷亂打斷,村民們紛紛趕往村長家救火。混亂中,隻剩下明歆和刀疤臉留在原地。
刀疤臉的匕首在月光下閃着寒光,明歆能看見他布滿老繭的手在劇烈顫抖。她罵得嗓子嘶啞,卻看見一滴渾濁的淚水從男人眼角的疤痕上滾落。
“我女兒......要是還活着,也該有你這麼大了......”
明歆突然噤聲,她看見男人舉起匕首,絕望地閉上眼睛。
此刻,她腦海中最後的畫面是祁銘在晨光中為她系圍巾的樣子,他修長的手指繞啊繞,最後系成一個漂亮的結。
“嘩啦”
繩索斷裂的聲音如此清脆。
明歆睜開眼,看見刀疤臉背對着她,佝偻的背影像是突然老了十歲。
“走吧。”刀疤臉背過身去,聲音哽咽,“沿着小溪往東跑......能跑就跑,不能跑......也要跑......”
等刀疤臉再次轉身時,身後的明歆早就跑了。明歆的腦海裡隻有一個念頭:要見到祁銘,一定要見到祁銘......
她跌跌撞撞地跑進樹林,樹枝劃破裙擺也渾然不覺。直到被樹根絆倒,才終于崩潰地哭出聲來:“祁銘!你在哪啊——”
遠處,正在焦急搜尋的祁銘頓住腳步。
黃明看見他臉色驟變,問:“怎麼了?”
“她......”祁銘的嘴唇顫抖着,突然發瘋似的朝聲源處跑去,“明歆!”
月光下,他看見那個總是精緻優雅的姑娘正趴在地上,十指深深插進泥土裡。她的長發散亂地粘在臉上,昂貴的連衣裙變成了破布條,露出的皮膚上全是擦傷。
“小歆!”
“祁銘!”
明歆擡起頭,淚水沖開了臉上的血污。她想說話,卻隻能發出嗚咽。
祁銘跪下來抱她的動作太急,膝蓋重重磕在石頭上也毫無知覺。
“我找到你了......”他的眼淚砸在明歆臉上,和她的淚水混在一起,“我找到你了......”
明歆死死抓住祁銘的襯衫,她斷斷續續地說着婚紗照和求婚,每個字都帶着血沫,像是要把餘生所有的話都說完。
祁銘輕輕撫着她臉上的淚,安慰:“我來了,我來了......”
祁銘撫着她滾燙的額頭:“發燒了?”他将她打橫抱起。明歆的頭無力地靠在他肩上,恍惚看見他下巴上有一道新鮮的傷口,還在滲血,那是他找她時被樹枝劃破的。
“咱們快點回去。”
黃明在前面帶路:“好。”
~~
營地
韓成曦帶領的搜救隊已經抵達,多虧邊晟提前規劃了一條近路,否則在這漆黑的夜晚,搜索行動将變得異常困難。
當搜救人員擡着米娅和邊晟回到營地時,韓成曦差點沒被吓死:“小晟!小晟!”
“醫療組!快!快!直升機還有五分鐘到!先送他們去市中心醫院!快!”
張小丞起身:“Caroline,老闆!這......”
米娅的眼睫顫動了幾下,視線裡是晃動的白光和模糊的人影。
她聽見醫療儀器的報警聲,聽見擔架輪子碾過碎石的聲響。也察覺到,有什麼溫熱的液體正從自己指縫間流走——是邊晟的血,還是自己的眼淚?
她努力聚焦視線,看見邊晟就躺在旁邊。他的臉白得像紙,睫毛在臉上投下青灰的陰影,像是已經......不,米娅拒絕這個念頭。
她掙紮着伸出手,指尖顫抖着向前探去。
碰到了。
邊晟的指尖冰涼得可怕,卻還殘留着一絲溫度。米娅想握緊那隻手,想把自己的體溫分給他,想......
“快!血壓60/40!準備升壓藥!”
擔架突然被拉開,米娅的指尖隻來得及在邊晟手背上留下一道血痕。她看見他的嘴唇動了動,像是在說“别怕”,又或許隻是她的幻覺。
“邊晟......”米娅的歎息被直升機的轟鳴撕得粉碎。
她看着醫護人員把邊晟推上飛機,看着艙門緩緩關閉,看着那盞紅色的航行燈越來越遠,最後變成夜空中一顆顫抖的星。
有什麼溫熱的東西從她眼角滾落。是雨水嗎?不,這裡的雨早就停了。
米娅茫然地擡手去摸,才發現自己滿臉都是淚。
那些淚蜿蜒着流過幹裂的唇,滲入嘴角的傷口,帶來刺痛,那刺痛就像古江村的記憶,越是回想,越是鮮血淋漓。
...
遠處的山林中
沈譽隐匿在樹影間,冷眼注視着營地内的一切。他重重地垂向身旁的大樹,又隻差那麼一點:“韓成曦,我們又見面了。”
遠處,警笛聲漸近,警方已經開始封鎖村莊,展開地毯式搜查。沈譽眯起眼,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他最後看了一眼被擡上直升機的邊晟,嘴角扯出一抹冷笑:“看在Caroline的份上,暫且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