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荔緣單手打字:“和你沒關系吧。”
江斯岸:[抱歉,就是挺驚訝,他把全班其他人都哄成胚胎了嗎。]
程荔緣:[……不至于。]
其他人好感刷滿了,還是有少數人對甘衡态度正常,比如她同桌,比如前排陳汐溪他們。
江斯岸:[你報過冰球入門課,後面就沒來了,這麼多課時可惜,下次你來,我陪練,找個甘衡不在的時間。]
程荔緣猶豫了下,她媽媽當時覺得打冰球能長個子,就給她報了課,後來她拖延沒去,就是不想看見甘衡。
要退課程還要跟程攬英說,她不想她媽媽知道她和甘衡絕交了,否則她媽媽肯定第一時間告訴董阿姨。
程荔緣:[可以。]
江斯岸:[好,到時候聯系。]
回到教室,程荔緣和黃秋騰把奶茶擺桌上,陳汐溪也把小桃酥擺旁邊,大家都可以拿,吳放吃得最多,一邊抱怨說不喜歡燕麥味,一邊把奶茶吸了個精光。
路過男生調侃吳放:“哎,賈寶玉。”被吳放利落起身追上揍了一頓。
午休學生會巡視,有人玩手機會扣分。
陳汐溪在專心刷題,吳放睡午覺,黃秋騰戀戀不舍把手機給程荔緣,用氣聲說:“圓,幫我放下,困得要死了……”
“暈碳了吧。”程荔緣去了教室外,走廊上一個人都沒有,每個班昏睡一片,安靜得不像話,陽光透進來,盡頭有婆娑樹影。
她打開自己櫃子,兩隻手機正要放進去,她手機屏幕亮起,消息提示的頭像是江斯岸。
江斯岸:[下周末剛好有空。]
程荔緣正要打字回複,一隻手突然伸過來,撐到她旁邊的儲物櫃上,“砰”的一聲,清淡氣息進入鼻息,身軀擋住了她的視線,和盡頭藤蔓參差的陽光。
她撞入甘衡的眼睛。
那雙眼睛讓她身體比大腦反應更快,轉身脫困,對方伸出另一條胳膊,把她另一邊路也封死了,借着身高差和體型差,把她困在自己和儲物櫃之間的狹小空間,低頭看着她。
“删了。”他的聲音和平時不一樣,語氣緩慢,涼涼沉沉,好像一塊冰落在她領口内,他目光也垂落在她衣領,天氣熱,程荔緣沒有扣最上面的扣子,鎖骨露在外面,從他的角度,能隐約看見一丢丢裡面皮膚。
程荔緣心率加快,不是因為害羞,她怕走廊會出現其他人,更怕身後教室哪個同班無意間出來,随時随地就能看見這一幕。
“你瘋了嗎。”程荔緣輕輕從齒縫間擠出聲音,“讓開。”
甘衡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删了。”他聲音又輕又惡狠狠的。
這是絕交四百天後,他用本來面目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程荔緣閉了閉眼,壓下胸口泛起的情緒,擡起眼,面無表情,慢騰騰地說:“我不。”
甘衡眼皮有細微的輕跳,連帶睫毛末端的抖動幅度也明顯,程荔緣脊背一股戰栗順流而下。
這表情太眼熟了。碧蔭參差,風動影搖。
甘衡就像終于扯下社交頭套,漫不經心透了口氣,露出個不解的表情:“你不?為什麼,你在我這裡行不通,就要轉移目标?”
完美優等生的陰影面積,就像月球背影一樣,黑漆漆,又坑窪窪。
程荔緣如釋負重,一個多月了,這人終于不裝了。
心裡有些疲倦,有一點淡淡的悲哀。
程荔緣:“讓開,真要我把你幹的那些事抖出來麼。”
甘衡眼睛一眨不眨,唇角清純又無辜,惡意都藏在眼睛裡:“那你小時候幹的那些事呢,他們知道了,你猜他們會不會說,你表白被拒就诽謗。”
程荔緣:“我加誰好友,跟你無關。你到底想幹什麼?”
他們音量放得極低,隻有對方能聽見。
被那雙黑魆魆的眼睛盯着,被迫困于他手臂和身體組成的狹小空間,程荔緣隻想瞬移出五米開外。
甘衡慢慢說:“怎麼沒有關系,我是你青梅竹馬,程阿姨和我媽媽都讓我照顧你,江斯岸是什麼人,你跟他一起玩,到時候長輩問起,我是第一責任人。”
遠處似乎有人下樓,足音回響,連同青梅竹馬四個字,壓迫在程荔緣耳膜上。
程荔緣:“随便加一下好友很正常,不代表要一起玩,讓開!”
她用力掰開甘衡的手,可是他胳膊一動不動,她力氣是正常的,但和他完全沒法比,他說的這些話,彼此無忌的動作,讓她錯覺他們又回到了最熟悉的模式。
程荔緣不要這樣。
“那你以後還裝不裝不認識我。”甘衡輕咝咝地說,好聞的氣息落在她頭發和肩膀上。
程荔緣一個肘擊撞他腹肌上,甘衡沒防備,後撤不及時,輕輕悶哼一聲。
他喘了口氣,陰陰地看着程荔緣,嘴唇微微張開,露出的那一點牙齒邊緣涼森森的,像夏日山蔭河水裡泡着的羊脂白玉。
有那麼一瞬間,程荔緣有退縮之意,但她控制住了。
“我們不是青梅竹馬,去年我跟你道了歉,也把話說得很清楚了,除了家裡長輩飯局,私下沒必要有交集。”
一年前她說這樣的話,胸腔還會酸澀,現在像個旁觀者一樣冷靜。
隔壁班關着的教室門突然開了。
羅珊珊正要去洗手間,看到對面儲物櫃,其中一個背影高大修長,另外一個被擋住了,明顯是女生。
羅珊珊有輕度近視,這個距離沒看清他們是怎麼站的,下意識朝那邊走了兩步,那女生卻啪一聲把櫃門關上,匆匆回了教室。
午休時間,兩個人一起出來把手機放進櫃子裡的概率很小。
甘衡轉過身,羅珊珊怔了下,尴尬地移開眼神,心跳小加速,她是文心歌的朋友,甘衡應該會和她打招呼。
甘衡看也沒看旁邊,好像走廊上就他一個人,徑直回了教室。
羅珊珊臉色僵硬,對這個年紀的高中生來說,比起被拒絕,更讓自尊心受傷的是被徹底忽視。
她難以消化湧起的負面情緒,這些負面情緒好像被牽引着,往那個女生的背影湧去。
如果她沒看錯,那個人應該是程荔緣。
過了兩天,甘衡沒有再主動來找她。
程荔緣松了口氣,果然,她提起了那天的絕交發言,他就不來煩她了。
甘衡隻是慣性受關注,生來有傲慢的資本,他可以無視别人,但不允許别人放棄關注他,尤其是她小時候一直是他的跟班。
程荔緣想起開學前兩天來學校報道,走進教室,第一時間看到甘衡,心口一沉的窒悶感覺。
她迅速調試自己,高中三年,她要認真備考,去第一志願。
他的外表,光環,引人矚目的一舉一動,在她眼裡都不再具有任何吸引力,和普通同學沒有任何區别。
甘衡或許是意識到了這點,每次回頭和吳放說話時,目光都會直直落在程荔緣臉上,眼睛裡像有小鑿子一樣,像根本不在意旁人會不會發現。
程荔緣并不擔心,她太普通了,其他人就算注意到,也會認為甘衡是在看教室後面的海報。
程荔緣低頭刷題,頭也不擡。
隻要這人别找她說話,看幾眼無所謂,同一個班擡頭不見低頭見,習慣了就能無視。
“題做快了練不到思路,做慢了時間不允許,”黃秋騰抱怨着,“我今天去圖書館找找感覺,圓啊,要來嗎。”
“不去,”程荔緣覺得圖書館雜音太多,“我就在教室睡個覺。”
中午吃完飯回來,程荔緣把小枕頭放在了桌子上,正要趴上去。
“荔緣,學校門口有人找你,說是你家長。”班長過來輕輕敲了下她桌子。
程荔緣皺了下眉。
程攬英忙得腳不沾地,平時都在做咨詢和培訓,有時候還要飛外地,這個時間不可能,也不可能是錢友讓。
到了校門口,穿灰色制服中氣十足的保安阿姨問她:“那邊那個是你家長嗎,說找你有事。”
程荔緣看過去,法國梧桐下,站着個打扮時髦的年輕女人,穿着寬松的連衣裙,肚子比上次見又大了一些,不是李婉铧是誰。
程荔緣眼神冷淡,對保安阿姨搖搖頭:“不是。”
李婉铧一眼鎖定程荔緣,第一時間噔噔噔過來了。
“給你打電話你怎麼不接啊?”李婉铧不耐煩地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