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程荔緣在意高考,在意家裡人,她說出這句話,甘衡無法否認她是來真的。
一口氣慢慢堵在胸口,呼吸不暢,他居然有幾秒腦海空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這樣很罕見,通常嘲弄和反駁他都是信手拈來。
程荔緣說完也沒有管他的反應:“就到這吧,不用送了。”
她轉身向校門口走去。
甘衡體内升起一股沖動,他想追上去,拽住她的手腕,接下去要做什麼他不知道,隻有一些模模糊糊的暗黑輪廓。
血液流動速度在加快。
“非要證明你不是日記裡承認的那樣嗎。”
他聲音輕飄飄的,追上她的背影。
程荔緣背影僵住。
她似乎有些忍無可忍,轉了過來,甘衡心裡那股無底洞一樣的空虛立即被填滿了。
他不是很在意自己說了什麼,程荔緣在意就行。
程荔緣表情倒是冷靜:“我是什麼人,我自己心裡明白,和你有什麼關系。”
甘衡:“是因為我當時對你的評價,到現在還在生我氣?”
程荔緣:“不是。”
甘衡:“從小到大,我隻要一生氣,就會很毒舌,我說的話不代表我真的那麼想,如果傷害了你,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程荔緣心口避無可避地縮了一下,甘衡的話好像船舷輕輕撞在她的船舷上,水波晃漾。
這些話說的很緩慢,也沒有僞飾,隔着夜色,他的臉在路燈下像畫報一樣,眼睛望着她,她仿佛縮小無數倍,嵌在了他的眼睛裡,換成兩年前,她或許即刻就溺入其中。
以為自己一直在等這個遲來的道歉,但它真的來臨,她卻沒多大感覺。
當初他的話沒有讓她難過多久,她徹底清醒,看清了橫亘在他們之間不可跨越的鴻溝。
那不是從小在一起玩、培養了感情基礎就能當它不存在的。
不管處得好不好,蕭阙、江斯岸和他永遠是一個世界的人,而她永遠不可能是。
那一瞬間,程荔緣心底湧起很多念頭,又複歸平靜。
船舷不再晃蕩。
“我沒有賭氣,”程荔緣心平氣和一次性跟他說清楚,“絕交不至于,我們媽媽還是好朋友,除了這層關系,我們沒必要再有其他交集。”
她說完就真的走了。
甘衡站在原地,眼睛一直盯着程荔緣走遠的方向。
一些讓他自己都困惑的情緒在胸口醞釀發酵,遍及四肢百骸。
甘衡閉上眼,夜風吹過他發梢,宛如會動的電影,似乎連風都偏愛他。
再睜開眼,甘衡眼睛裡有一些閃爍,如夜行動物捕獵前的專注。
周六,程荔緣去了YBK的冰球訓練中心,她穿着一身低調的運動服,找到了上課的場館。
更衣室裡,教練裘娜指導新學員穿裝備。
程荔緣不是第一次穿,她以前去看甘衡訓練時,甘衡讓她穿過自己的。
回憶閃過腦海,程荔緣打散了那些畫面,注意力回到眼前。
這次她帶了些軟軟的護腿護肘之類,一樣一樣穿上去,其他大的裝備護具都是租的。
有些學院穿不上去,裘娜過去幫她們穿。“好繁瑣,好重啊教練。”“那可不!”
“這個好臭呀!”有學生拎着手套抱怨。
裘娜幽默道:“哪個運動是香的,你可以準備自己的手套,不過洗了還是有味道。”
大家成群結隊的,被裘教練趕到冰場上,像一群大大小小的企鵝。
寒氣明顯襲來,入目是大片潔白冰面,程荔緣吸了一口冷空氣,慢慢吐出,向前一溜,冰刀摩擦出砂紙一樣的唰唰聲,視野平滑加速。
很久沒體驗過在冰上滑行的感覺了。還不賴。
“你學過?”有人問她。
程荔緣搖搖頭:“不算正式學過。”
以前甘衡帶她體驗,教了她怎麼持杆滑行,幾招運球傳球,她學得很業餘,已經忘幹淨了。
裘娜帶他們繞圈熱身,見程荔緣滑行動作沒問題,拿球杆也一學就會,誇了她兩句,安排她跟其他進度差不多的學員一起練習,大家還嘗試了撥球繞樁,旁邊有個副教練幫裘娜分擔教學。
練了半天,大家出了一頭汗,程荔緣和其他學員一起坐下休息喝水,鳥籠子頭盔勒得她有點難受。
“隔壁過兩個小時有比賽,待會完了你們想看嗎。”裘教練說。
大學生眼睛都亮了:“是冰暴俱樂部嗎!”“什麼比賽啊!”“都有誰?!”“甘衡在嗎!”
叽叽呱呱一片,男生也都想去看,氣氛瞬間熱烈,有兩個上班人士看上去不是很明白大家在燃什麼,左右看看。
“冰雹俱樂部是啥?”旁邊那個大姐姐問程荔緣。
“一家冰球訓練俱樂部,這個場館就是他們的……”程荔緣還沒說完,一個女大學生插話,“是冰、暴、俱樂部,有青少年組和成人組!”對方認真跟那位姐姐科普,省了程荔緣時間。
聽大家聊得熱火朝天,程荔緣默默繼續喝了一口檸檬水。
她出門前,程攬英給她裝水壺裡的。
“我感覺你好乖啊。”旁邊大姐姐笑眯眯地看着她。程荔緣朝她笑了笑。
大姐姐看着她的笑模樣,手癢癢的,好想上手捏捏。
“來?知道這個是什麼意思嗎。”大姐姐伸出一隻手,掌心朝上逗程荔緣。
程荔緣有些不解,面對大姐姐鼓勵的眼神,不确定地向前靠近,下巴放到她手心上,眼睛向上擡起,好像在問是不是這樣。
“啊啊……好萌,萌的不行了。”大姐姐把尖叫都悶在喉嚨裡。
“裘教練,這次比賽誰打誰啊?”有人迫切問。
裘教練:“内部練習賽,他們自己會分成兩支隊伍,上完課你們表現好,我就帶你們去看。”
“好耶——”
旁邊大姐姐的手機響了,大家的随身小包可以放座位這邊,有人幫忙看着,方便緊急聯系,程荔緣也摘掉手套,拿過自己手機。
屏幕上竄出多條新消息。
黃秋騰chill: [汐汐英語卷子借我抄]
黃秋騰chill:[哎呀發錯了]
黃秋騰chill:[鞠躬.jpg][鞠躬.jpg]
黃秋騰chill:[我抄完借你抄]
媽媽:[晚上跟人聚餐,家裡做了飯,回來熱一下就能吃,湯在鍋裡]
然後是最上面兩條。兩個頭像都很醒目。
江斯岸:[你在幹什麼?]
甘衡:[在幹什麼。]
程荔緣嘴角微微抽搐,确認沒有人注意這邊,低頭打字回複江斯岸,第二條複制粘貼回甘衡。
程荔緣: [怎麼了]
程荔緣: [怎麼了]
今天沒告訴他們自己來這兒上課了,就是提前知道他們會比賽,沒時間管她。
她不想讓他們任何一個人來陪自己上課,不管他們動機和她有沒有關系,嘴上說什麼。
江斯岸還好,她和他無冤無仇,但甘衡不一樣。
出門前,程荔緣告訴了程攬英,今天她是來上冰球課的。甘衡一問程攬英,她就穿幫了。
不回複他,他真的會給她媽媽打電話,這事兒他以前幹過不止一次,打着完美的名義惹是生非,他最會了。
消息提示叮叮兩聲,對面兩個人同時秒回。
甘衡:[有比賽,來看。]
江斯岸:[我們在比賽,很有意思,要來看嗎?]
程荔緣:“……”
投資方财大氣粗,修了兩個冰球場地,大的那個相當正規,可舉辦國際賽事,兩邊還有巨大屏幕,冰質冰面達IIHF最高标準。
他們所在的這個冰球場通常開放給業餘愛好者,也可以備用訓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