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衡也要去露營義賣助學活動,全班很快知道了。
“這是大家第一次一起參加校外集體活動,希望等十年二十年後同學會,大家還能随時湊在一起,回憶這段青春。”付梓佳在班會發言感謝了大家。
她對這次活動很投入,還細心地給大家準備了愛心露營包,裡面有防蚊蟲叮咬的滴劑。
全班熱烈鼓掌。
老馬讓甘衡也上台說兩句,甘衡去了講台上,點開PPT。
PPT是一些實地調查,讓大家了解這次幫助的山區是什麼情況,不光師資短缺,還有基礎必備物資優化,一些其他隐形剛需。
有些信息甚至連這次策劃活動的學生社團也不知道。
所有人不知不覺安靜,甘衡說到了山區中學的學生考到城市後的就業,做了很多路徑分析。
這對還沒經曆高考的高一生來說,都相當陌生。
“那邊同學不缺乏學習動力,缺乏看到高考能帶來哪些具體改變的可能,選專業、擇校、實習和找工作。”甘衡的聲音清淡又日常,像夏天搖曳在晴空下的樹梢。
之後,甘衡說了這些學生在大城市會面臨的困難,比如學曆貶值的大環境裡,跟其他985大學生一起競争,找工作周期長,不少人面臨被迫返鄉的風險。
台下很多人盯着他,聽得很投入。
“一中捐助物資之外,減少對面同學的信息差,會更順應教育局公衆号提倡的概念,幫助要有延續性。”
發言結束,全班掌聲震天,隔壁班後門都有人探出腦袋來看。
出了教室還有人談論明天要帶什麼東西,商量要不要一起去哪裡買。
程荔緣有種感覺,之前在班上大家和甘衡是破冰到融洽,現在大家視他為班上不可或缺的存在。
他發言結束時,很多男生表情變化不大,拍手卻很用力,女生們眼神變成了發自内心的信任和欣賞。
尤其無意間看到付梓佳的眼神變化,程荔緣無師自通讀懂了。
想要喜歡,卻不敢喜歡,不敢期待,又忍不住期待的心情。
程荔緣低頭微笑着搖搖頭,忽而釋懷。
回到家,收到了甘衡發來的消息。
甘衡:[明天不用帶太多東西]
程荔緣:[我就帶個小折疊凳,一把傘]
視頻通話邀請界面彈出。
程荔緣手一抖,不小心點了接受,鏡頭轉過去,甘衡的臉就像那天在客廳見到的一樣,好看到天怒人怨,沒有一絲絲攻擊性,眼睑耷拉着,狀态省電,看着很居家。
“聽得到我嗎。”甘衡跟她确認,聲音直接響起在她藍牙耳機裡。就像貼着她耳朵在說話。
平時真實的聲音轉化成電流,侵入感讓她耳膜瞬間發燙,不受她思維控制。
程荔緣:“嗯,聽得見,你呢。”
甘衡:“折疊凳不用帶。”
程荔緣:“班委說報名的人數超了,外班也有人要參加,可能椅子不夠。”
甘衡:“外班的不用管,我讓人定了台房車,上面有裝備,班上去的二十多個人,完全夠了。”
原來他打視頻過來,是專門讓她減輕行李的。
程荔緣:“好,我知道了。”
“明天早上我們一起去集合點?我們家離得近。”
程荔緣一下子聽懂,甘衡的意思是坐他家車。
程荔緣:“不用,不麻煩了,我們分開去就行。”
說完覺得自己拒絕得有點生硬,又補充了一句:“被其他人看到不太好。”
……這句話好像也不太對。
甘衡像是能自然領會到她笨拙表達背後的意思:“嗯,明天早上集合見。”
視頻挂了。
程荔緣放下手機,旁邊鏡子裡的人貼着一大片黑色鼻貼,劉海夾上去,露出腦門,穿着家居服,看上去相當宅。
程荔緣:“……”甘衡剛剛面不改色,好像見慣了她這個樣子。
其實并沒有,程荔緣以前從沒這樣在他面前出現過。
不打算想這件事了,普通朋友不會考慮視頻時的形象問題。
八點半,校門口。
今天天氣晴朗,陽光充裕,把街道塗得金燦燦的,他們一班的人排隊上了大巴,老馬在最後面跟着,清點人數。
除了住校生,大多數人頭一回看到其他同學穿私服,大家互相都挺新奇。
坐窗邊的黃秋騰搖了搖程荔緣,讓她看右邊,程荔緣右邊是過道,對面坐着甘衡。
程荔緣:“……”
雖然答應了甘衡從普通朋友開始,程荔緣沒打算當着班上其他人的面,和他建立友誼。
人都齊了,老馬上車又數了一遍,告訴司機可以發車了。
“大家系好安全帶。”
程荔緣低頭找安全帶,帶子好像卡住了,她抽了幾下,沒抽出來,腦袋旁邊響起個不大不小的聲音:“是這樣的。”
甘衡傾身,手一拉就幫她把帶子拉出來了,程荔緣忙接了過去:“謝謝。”
她扣好了安全帶,甘衡從包裡拿出闆巧克力遞給她,接觸到她眼神時,擡了擡下巴。
大巴後面還有同學,目光随時落在甘衡和其他人的互動上。
程荔緣接過巧克力,免不了又說了聲多謝,然後分給黃秋騰,盡量顯得像這是甘衡請她們兩個女生一起分享的,而不是隻給她。
“哇……謝謝甘草。”黃秋騰受寵若驚,探頭對甘衡道謝。
“蕭阙買的,不用謝我。”甘衡說。
“噢噢,謝謝蕭阙!”“……嗯,不用客氣。”蕭阙斜了甘衡一眼。
程荔緣看着巧克力的英文包裝,董芳君以前國外出差經常給她帶回來,她一直很喜歡,後來才知道這種巧克力是手作的,每一顆都很貴,并非超市可購。
甘衡家裡常備着這種巧克力,他不愛吃甜食,“都是給你準備的。”他當初懶洋洋托腮的樣子浮現在眼前。
程荔緣拆開一顆放進嘴裡,醇厚馥郁在舌尖慢慢融化。
大巴發動,他們出發了,黃秋騰吃到了超好吃的巧克力,心情特别好:“我是個樂觀開朗的小女孩,渾身充滿了積極向上的正能量,啦啦啦……”
隔壁蕭阙正在喝水,一下子嗆到了。
今天大家都起來很早,駛上高速時,很多人都東倒西歪睡着了,程荔緣戴着耳機聽歌,也歪着腦袋打盹。
甘衡望向程荔緣。
她正側臉依然有天然的無辜,人中以下埋在飛機枕裡,睫毛不算長,讓人莫名其妙由衷想摸,整體看上去比以前長大了不少,褪去初中生的青澀,是個高中生了。
他想象着她上大學會是什麼樣子。如果頭發留長到肩膀以下,又會是什麼樣子。
蕭阙在旁邊打字給他發消息:“蕭政委說今天盤錦山那邊有個會議,就在雲栖,他問你去不去,說你去了我今天就别去參加義賣了,直接跟你一起。”
甘衡過了兩秒才收回目光,慢騰騰打字回複。
“不去。”
“甘叔叔都告訴你了,你确定?”蕭阙看了他一眼,給他發了内部聊天記錄,“領導小組那邊,商務委的人要來,經信委主任和新區區長都會來。”
甘衡目光垂落,蕭阙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知道甘衡一直不會缺席這種場合,一開始甘衡沒報名露營活動,就是因為這個。
蕭阙繼續打字:“真不去?該不會是因為程荔緣吧。”
甘衡無言一瞥:“你想什麼。”
蕭阙:“所以你們現在關系恢複了,普通朋友?”
甘衡:“嗯,多謝你的建議,她很吃這套。”
蕭阙不知道該說什麼,但凡換個其他女生,他都懶得管。
但程荔緣不一樣。他小時候見過程荔緣,算得上熟人。
無關異性喜歡,他覺得程荔緣這個人的存在性很有意思。
蕭阙:“恕我直言,感覺你還是沒認識到錯誤。”
甘衡:“認識到了,舊方法失效了,我們現在是新的相處模式。”
蕭阙轉過來看着甘衡,他看上去淡定自若,唇角挂着微笑,似乎并沒有明白蕭阙在說什麼,亦或者他完全明白,但并不在乎。
蕭阙:“那你媽媽那邊是怎麼說的?”
甘衡:“她讓我‘好好道歉,認真反思,态度要真誠’,還是教師那一套。”
蕭阙從他語氣裡聽出了更隐匿的不在意。董芳君是一級教授,甘衡卻用教師指代,這種稱謂降級感覺相當微妙。
他想起去甘衡家裡,甘衡父母之間那種互不相幹的氛圍。
他們相敬如賓,但談話的理念,對外輸出的觀點,各自事業如日中天的兩人卻壓根談不到一起。于是話題很局限,要麼圍繞甘衡,要麼是一些不痛不癢的生活小事。
甘霸原頻繁飛外地,經常半個月都不在家,董芳君也很忙,她會定期去看甘衡的冰球比賽,但大概去一次就缺席三次,反而對她資助的貧困生更上心一些。
而甘衡,他和哪一邊都算不上親。
蕭阙想起有一次甘衡無意間說了“小鎮做題家”一詞,本身并無褒貶,董芳君卻嚴厲批評了一頓,讓甘衡不要“戴階級濾鏡看人”,旁邊的蕭阙很尴尬。
蕭阙:“你沒有跟董阿姨說真話?你和程荔緣具體是怎麼鬧翻的。”
甘衡微笑:“說了還得了,狗狗就是她心裡最理想的兒媳,你也知道,她很讨厭康屏和她女兒,生怕甘董會把我調出戶口,安排個聯姻什麼的。”
蕭阙:“……你叫程荔緣什麼。”
甘衡嘴角更上翹:“狗狗。”
蕭阙五雷轟頂,艱難措辭,“你沒有考慮讓程荔緣當你對象,因為你把她當你的……呃。”
甘衡垂眼毫無波瀾,指尖飛快打字:“我沒有談戀愛這塊功能。”
答案意料之中。蕭阙一直覺得甘衡可能有什麼人格障礙,不會真正喜歡上一個人,
蕭阙:“那結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