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連累你一生日月憾無缺
隻差跟你曾遇過
給過你太多波折
甯願沒擁抱
共你可到老”
蘭姨整具柔軟的身體都撲進上首人的懷裡,男人一手肆意揉她胸口阮肉,聽她附在耳邊說話,聽着聽着眉頭越皺越深,最後手也從衣領中抽了出來。
“堯三又如何?我在這裡混的時候他還在沒出生,難道我會怕他一個青頭仔*?”
這話聽着吓人,但語調已經降了不少。
蘭姨蔥白玉指跟着撫上他胸口,勉力降低大佬火氣,又開始勸。
勸了又有半晌功夫,終于哄得西裝男臉色好轉。
“堯三的人我可以不動,但這個今天怎麼也要留下,他有膽子動腳,我沒理由放過他!”
一轉頭風口又刮至周琅身上,祝青可放,但怎麼說周琅踢他的事也不能善了。
蘭姨還想再而三地用功,祝青卻主動走上前,丢下吉他哐啷一聲砸到桌面,然後拎起了桌上最滿的一瓶洋酒。
共事許久,蘭姨瞬間知道他這是要代周琅賠罪,趕緊招呼門外的去叫人救場。
祝青低着頭銀色額發遮眼,細長的手指沉默地翻動,很快取出五個子彈杯一字排開。他拎起酒瓶把杯子倒滿後,拿出了一個小巧的噴火槍,對着舉起的杯口點燃,藍色火焰霎時從橙黃的酒液上方燒了起來。
桌面被火光映亮,倒映出他波瀾不驚的瞳孔。
冰火兩重天中,火焰持續肆虐,祝青卻抽出一根煙叼在了唇間,他歪頭湊近火焰點煙,酸奶爆珠的味道随後充盈了鼻舌,是此刻最好的安神香。
周琅費力地昂起頭,見他又從盤中拎出六個大幾圈的玻璃杯,再啟開另外幾瓶酒,嘩啦啦各倒至大半。
調酒表演到下半段,祝青一邊吸煙,一邊将子彈杯分别架到了大杯子間隙,他人站的地方已然是煙霧缭繞,男生眉眼模糊不可窺,然而姿态悠然閑散,一眼楚楚動人。
等擺好最後一隻,祝青取下了脖子上挂着的吉他撥片,輕而有力地對着最外側的杯子一彈,瞬間,正燒得恣意的陸離焰火一個個跳進了酒裡,連續撲通幾聲像深水炸彈一般,于杯底熄滅後,酒液中緩緩暈開了火燒雲般的淺黃。
賞心悅目的表演,但飲酒的人卻要遭罪了。
祝青擡手掐掉了煙,在桌上溢出的酒裡将其撚滅——煙頭短暫地爆出一縷火星,轉瞬即逝。
他吐出最後一口煙霧,按着順序端起了酒杯,然後一杯接一杯,一飲而盡。
漏下的酒水沿着祝青伶仃的咽喉滑進了衣領,很快弄濕了襯衫下擺。周琅在旁邊快急瘋了,死命地發出嘶吼要祝青不要再喝下去,可那人甘之如饴地舉杯、張嘴、吞咽,那麼瘦的身體,那麼薄的衣衫,周琅眼見着他鋒利的下颌一次次擡起——
包間的歌已經自動播放至下一首,輕快的女聲在唱“還是你不知戀到傻癡癡沒法解讀”。
他承受着漫長的時間對身心的殘酷絞刑,眼尾逐漸漲紅。
……
不過片刻,祝青已将那六杯酒全數灌下。
喝完以後,他握住最後一隻将杯口倒懸,同西裝佬淺淺鞠半躬,啞聲道:“賠個不是。”
這一番操作真叫悅目娛心,認錯态度也恭敬。
西裝佬看在堯三同蘭姨面上,終于大發慈悲放過了他們兩個。蘭姨之前叫的人也剛好來到,一排靓仔魚貫而入,把祝青擠到了後頭,門第三次打開,他們二人終于僥幸逃脫。
周琅抱起祝青馬不停蹄地奔到演出後台,簡陋到狹窄的空間裡,空餘凳子隻有一張,他們路過幾人,都渾不在意地掀起眼皮又落下去。
蘭桂坊這地界,喝死或者在床上被玩死的都不在少數,誰會對一個醉漢稀奇。
周琅把唯一的凳子讓給他坐,可祝青醉成爛泥根本坐不直,剛靠下就要倒,他半跪在地上撐住人,祝青就軟綿綿地歪倒在他的肩頭。
過幾分鐘演出人員上場,後台一時空了下來,不多會兒,一牆之隔響起了樂聲。
周琅眼睛通紅地按揉他太陽穴,病急亂投醫:“祝青……你頭暈嗎?我們要不要去醫院?”
一次性喝下那麼多酒,不是酒精中毒都算走狗屎運了。
祝青卻隻是抵在他肩窩,人在凳子上轉過半個身,喃喃道:“……今天怎麼噴香水?這個味道不适合你。”
周琅一聽,眼淚刷刷地就流下來了。
他就着淚水蹭掉嘴角的血,語無倫次到隻會說對不起。
“為什麼道歉?你沒有對不起誰。”祝青低聲笑,被殘存的酒液嗆到鼻喉,又小幅度地咳嗽起來。
他脖子上的青筋頂破薄紅的皮膚,血管跟着脆弱地跳動。
周琅心尖抽筋般,疼得快化成了廢墟,仿佛有人拎着打樁機在他心口四處打洞,又埋下萬噸炸藥按動開關,要他今夜為意中人心痛而死。
“是我害你這樣……祝青。”
少年的肌肉克制地繃緊了,淺薄的抽噎聲由骨骼傳導而來,在耳蝸深處朦朦胧胧地回蕩着。
強壯的身體,脆弱的眼淚,一齊在祝青的手心發了芽。
他隻感到純粹的情天愛海,深不可測似的,淹得人要醉死了——從未見過這般熾熱洶湧的少年心,眼淚沿着下巴砸到皮膚上時,比火山岩漿還要燙上幾分。
祝青得意地勾起嘴角,在遮天蔽日的醉意裡想:
傻瓜,不是你害我,這一切不過是因果報應,一碼一碼算來,其實是我對不住你。
他癱在周琅身上足歇了有十來分鐘,一點點壓住了昏暈,然後勉強撐住男生的胸口,支起了半個身體。
周琅透過朦胧的視線看向他的眼睛,聽見祝青問:
“周琅,你想不想去太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