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青,你打不打算回應?”
他對祝青有無限的好奇,但所有的未知加起來,都不如這一個問題對他的吸引。
視線從一片漆黑轉到少年起伏的胸口,祝青擡頭便發現了他的忐忑。
按道理來講,他不該覺得有什麼特别。
曾經有太多人認真地取悅過他,即使他不願意——在無數粵語歌裡被奉上神壇、令人肝腸寸斷的愛情,在祝青這裡,還不如一杯解渴的鹹檸七來得緊要。
可是想哭的沖動已經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怦然。
它們正在胸膛愈演愈烈。
祝青稍稍擡起手指,往周琅勾住他的縫隙裡又加入五分之一的砝碼,然後問:“為什麼想知道這個?”
他問完大概五六秒後,周琅沒預兆地從他身邊撤走了肩膀,猛然坐直了身。
喉結不安地滾動,男生側臉的線條鋒利得像一柄剛開刃的刀,萬千燦爛的燈火卻燒在他唯一明亮的眼睛裡,肆意跳動着魚龍盤舞般的光芒。
周琅的聲音也像在燃燒,尾音如外焰般顫抖:“因為我想和你談戀愛。”
他感受到自己心率過載,胸腔也在逐漸縮緊,可盡管心口快爆炸、想立刻起身繞着山奔跑尖叫,祝青卻能把他死死地釘在原地。
那顆蠢蠢欲動的、想和祝青在一起的心促使着周琅繼續往下講:
“因為我喜歡你,祝青……我想和你談戀愛,祝青……你喜歡我嗎?祝青。”
祝青……祝青……祝青……
低一點的山道上傳來遊人快樂的笑聲,青年男女總喜歡尋一些僻靜處釋放青春的活力,找驚喜,夜遊,幾個字光聽就已經足夠吸引人。
指尖靜靜地落下了一截煙灰。
祝青側躺在堅硬的石台上,上半身墊着周琅的衣服,早先噴多的香水到這時散到幾乎聞不見了,前調中調後調都沒有了,隻有他帶着自己一路爬上來時蹭到的青草味道。
他聽着那漸行漸遠的遊人聲,聞着似有若無的澀味,手指被周琅下意識地捏緊,耳畔一聲聲被叫着“祝青”。
祝青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的名字被别人叫出來,可以這麼好聽。
好聽到他都要喜歡上周琅口中的“祝青”,想扒開少年的心房看一看,是什麼樣的人,值得被他如此珍重地放在心裡。
一定是英勇善良,漂亮知心,全□□一無二,人海三千萬的唯一。
他幾乎不敢眨眼,在周琅問過後近一分鐘,屏息維持着和人對視的動作,表情略微錯愕不解。
像一位被世人愛戴着的王子,第一次走出宮殿聽見夜莺用歌聲贊揚他時,露出的喜悅和懵懂。
祝青的脊背明明已經僵到快痙攣,可他十分貪戀這種痛覺,仿佛那段嵌在皮肉裡的骨節在用這種方式告訴他:不是假的,祝青,面前的人不是假的。
表白是真,周琅是真,周琅的喜歡也是真。
當然,從他們腳下乍然而起的大片煙花,也是真的。
不知道哪家住戶有如此雅興,深夜快十二點放起漫天的煙火,一簇一簇、争先恐後地從半山蹿起,再升至他們頭頂的夜空毫無預兆地炸開!
周琅在轟鳴中等着丘比特的垂憐,可他似乎等了有一個世紀那麼久,也等不到祝青一個首肯的音節。
熾熱的呼吸已經向着冰冷無措下滑,他窒息般堵了一口失望,不禁擡頭去看天,逼自己走神猜想,會不會是廖稼君在助他一臂之力。
可是他的表白已經……
周琅的胸口泛起苦澀的疼痛,卻還在想,他确實是喜歡着祝青的,就算是表白失敗也并不能放棄。
他對祝青的喜歡,就像拼了命爬到至高點又失足摔下來,就算骨骼盡斷、筋脈迸裂,所有的痛苦全數相加,也隻夠一句“我喜歡你”在心口走一個來回。
他的愛如此至高無上,卻還是俗人一個。
說白了,得不到回應,難免失望。
可周琅還是勉強扯了個笑臉,裝作不在意的樣子給對方遞台階:“沒事的……”
具體“沒事”什麼,又再接不下去。
就在他想着下文愣神的功夫,祝青卻像倏然醒了似的,震驚地睜大了雙眼,又在下個瞬間皺眉眯起。
接下來的半秒鐘裡,他頭也不回,迅速地在石闆上摁熄了煙,靠一隻枕到酸麻的手撐起了半個身體,眨眼便将距離清零,然後從下方貼上了周琅的嘴唇。
——祝青抓住了丘比特快要撤回的手,将利箭從周琅的後心推進後,又毫不猶豫地,連帶着自己的一起貫穿。
誠然,人都是渴求幸福的,尤其是幸福剛好出現在你的計劃裡。
既如此,為何不做一個懶人,接受唾手可得的幸福呢?
祝青想着,認命般地閉上了眼睛。
他們在海嘯一般的煙火聲裡接了第一個吻。
夜空沸騰浩蕩,怦然洶湧,卻蓋不住彼此的劇烈心動。
火光一次又一次點亮了周琅的面龐,見證着他從錯愕到欣喜若狂。
反應過來後他攥住了祝青的肩,力氣大到不堪忍受,但祝青沒有推開他,而是擡起另一隻手臂,拉近、收緊,然後張開嘴唇,主動加深了這個帶着煙味的吻。
殘留的血腥氣從這邊渡到那邊,口腔剛愈合的傷口又流起了血。
但誰也沒有心力去管,也舍不得為一點血腥味停止互相汲取。
祝青雖被攬着,卻是牽引的一方,舌尖勾着另一個,教他怎樣舔舐、吮吸會更舒服。
周琅依稀聽見黏膩糾纏的唾液聲,又發覺自己情難自抑的哼吟。
丢人得一塌糊塗。
但是就算他如此生澀不懂,祝青也沒有要求停下。
眩暈般的耳鳴放大了一切聲響,王菲的歌聲在硝煙裡風雨飄搖,主人公吻到難舍難分時,她正唱到那一句:
“仍靜候着你說我别錯用神
什麼我都有預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