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交!”女子忿忿伸手,使勁拍向孟珏。
既然條件談妥,她也不再掩飾,火速沖到床邊搬出那堆“繩索”。
“你想知道什麼?不過先說好,我不保證一定說實話。”
孟珏從旁揉着手。
“隻要你保證不會全說假話便可。”
女子揚了揚眉。
“行,我也沒那麼缺德。”
孟珏舒了口氣,提出了她第一個問題:
“你叫什麼名字?”
女子反過頭。
“怎麼又是這個問題?”女子不解地看向孟珏。“這個問題很重要嗎?!”
孟珏蹲下身,兩手用力扯出一條布條遞給女子。
“名字寄托了長輩對後嗣最深切的盼望。況且,你也不希望旁人随意稱呼你吧?!”
“……”
“我叫蕭元姬,爹娘起這名兒也沒什麼意思,大抵是想我如前朝那位著名才女李元姬一般,德才兼備秀外慧中罷了……”蕭元姬沉默良久,接過孟珏手中布條。
“不過他們算是想左啦。我既沒有那位才女的賢良淑德,也比不上那位才女的智識過人,不過是一介俗人罷了……”
孟珏眨眨眼。
“我叫孟珏。據說我太婆當年為我取這個名字,也是盼着我有文武之才,得人喜歡。隻是如今我也讓她老人家失望了。”
蕭元姬翻了個白眼。
“你故意拿親情作筏,便是叫我吐露真名不敢诓你。剛才也是,一通威逼利誘讓我不得不與你聯手。我看你太婆給你取這名真真是取對了。”
孟珏慚笑一聲,蕭元姬冷哼道:
“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孟珏目光在蕭元姬身上掃了掃,又道:“你是怎麼被抓到這兒的?”
蕭元姬擺擺手。
“你這可是兩個問題。”
蕭元姬撕下一大塊布鋪在地上,又鑽到床下掏出一包東西,将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刀和東西包在一起。
“我是一時失手,才被那個賊頭捉到的。”蕭元姬朝孟珏瞥了一眼。“沒錯,就是你好奇的那個賊頭——這窩山匪的匪首。”
“你可知道他的名字?!”
蕭元姬撲通一聲坐在地上,手腳不辍地編着繩索。
“不知道,跟着他的人都叫他頭兒。興許他沒有爹娘替他取個好名字……”
蕭元姬語帶嘲諷,顯然還是在意方才的事。孟珏苦笑一聲,索性與她一同跪坐在地,不斷扯出布條遞給她,動作之麻利連蕭元姬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我看你這手和你這身行頭也不太相稱啊……”蕭元姬接到孟珏的目光,擡起頭與她對視。“怎麼?我不能提問?你也可以叫我分辨真假啊。”
孟珏笑笑,繼續手上的活計。
“你看過紅豆記麼。”
“紅豆記?!”蕭元姬想了想。“遺落在外的苟且之女替高貴美麗的亡姐照顧獨子被迫嫁入王府最後卻孤寡慘死的話本子?”
“差不多吧。”孟珏點頭。“身為故事主角的巧娘原本是家中最不起眼的姐妹,卻也因此被她的嫡姐選中,以續弦之身照顧她襁褓中的幼子。背棄愛侶,還在新婚之夜失去育子能力,終其一生呆在那個黃金屋裡,替她姐姐守着地位與子嗣。最後功成身退,引毒自盡……”
“怎麼,這個回答你滿不滿意?”
蕭元姬安靜了一瞬,然後搖搖頭:“不太滿意。”
不等孟珏反應,蕭元姬便開口嗆道:“要我說啊,那個巧娘就是傻。她都嫁到王府做了娘娘,怎麼就一心想着完成她姐姐的交代?過得不順心幹嘛不收拾一箱細軟選個黃道吉日偷溜出來過快活日子?什麼子嗣責任,天塌了自然有個高的去頂,她的那些個姐妹享受了那麼多榮華富貴,輪到受苦了就隻找她一個人?什麼道理?!”
連珠炮似的搶白說得孟珏哭笑不得,想到方才她從床下掏出的那包叮铛作響的東西,心中猜測更甚。
從她第一眼見到這女子,孟珏便知她不是什麼尋常出身。所以她使了計策問出了真名,結合那柄怪異彎刀和她身上别有特色卻不失華貴的服飾……
蕭……
難道……她是金兀蕭家的娘子?!
金兀重臣之女突然現身延安府境内,也難怪她有恃無恐。若她所料無誤,那張家……
“所以……你到底願不願走?!”孟珏尋聲擡頭,蕭元姬已經将繩子綁好送了下去,細碎的光點在她眼中跳躍,微風撫摸着她如緞般柔順的長發。蕭元姬伸出手,靜靜看着孟珏。
“不必在意那些莫須有的責任,你若想走,那便走。”
“人生在世,誰不是單走一回?若是連你都不為自己着想,那誰又能為你着想呢?”
二人一跪一站,一仰一俯。孟珏目華流轉,刹那間,她似乎看到了蕭元姬隐藏在眼底深處的悲憫與哀愁——仿佛閱盡世間萬般苦痛後的釋然。
“元姬,謝謝你的好意。可是我不能走。千萬黎民皆系在我一人之上。我若是逃了……”
孟珏垂下眸,腦中各種回憶相繼掠過。
“何況,這件事我不去做,也自有他人去做。”
“既如此……”
“還不如我這個孑然一身的人去做,這樣損失是最小的了。”
“沒有任何人會在意……沒有任何人會受傷……”
“孑然一身……”少頃,蕭元姬慢慢垂下手。“是嗎……”
“你也是……”
蕭元姬擡起頭,眼底閃過一抹泓光。
“孟珏,謝謝你。”蕭元姬翻上窗沿,真心實意朝孟珏笑道。“再見,後會有期。”
話音剛落,蕭元姬掌心一松,人已翻下窗沿。孟珏一驚,連忙趴到窗邊向下望去,但見蕭元姬背着包袱鬼鬼祟祟地繞開看守的人,一路朝門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