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街坐落在偏僻的居民區,平日裡安靜清閑,但近兩年來因為多了幾家補習班,湧入了一大批人流量,也逐漸變得熱鬧了起來,好幾間餐飲店都在一夜之間冒了出來。
現在距離下課還有一段時間,但是芙蓉飯店裡面已經有不少人了。
“七号桌兩個幹炒牛河買單!”服務員對着收銀台吆喝。
收銀台已經排起了小隊,都是些年輕女孩子。
而站在收銀台後邊,正忙得滿頭大汗的,是一個看起來十八、九歲的男生。
“收您五十塊錢,找零三十,請慢走。”男生的聲音聽起來像含了一口薄荷一樣清涼,由于放慢了語速,又顯得十分軟綿,搭配他白淨帥氣的臉龐,讓人很生好感。
接過零錢的女孩紅着臉,遲遲不願意走,直到後邊排隊的女生不耐煩地催促,才依依不舍地轉身離開,一步三回頭。
“不…不好意思,請問下微信可以嗎?”下一個女孩音量很小,看起來緊張又害羞。
手機支付的二維碼就明晃晃地擺在收銀台醒目的位置上……
站了一早上的陳渡已經累到不行了,換着法子想跟他多搭上幾句話的客人,來來去去都不知道換了多少批。
内心已經極其不耐煩的陳渡,臉上卻沒有流露出來絲毫不悅,他對那女孩輕輕一笑,“當然可以。”
這個世界從不缺對偶像劇愛情抱着天真幻想的少女,但是在這個混合着各種氣味的油膩飯店裡,上演的往往可能是殘酷的現實故事。女孩掃碼的手都有點抖,時不時還擡眼偷瞄他,帶着六分喜歡,三分期望,還有一分說不清道不明……陳渡低下頭假裝看不見。
所幸廚房很快就閃出了一個蹒跚着的臃腫身影,正笑着朝他招手,“阿渡,過來媽媽這吃飯。”
陳渡頓時在心裡松了一口氣。
與外面僅一牆之隔的後廚非常狹小,角落裡放着一張方桌,桌上擺着兩碟小菜,一葷一素。
陳渡一米八的個子局促這一方空間裡,實在是有些辛苦。
當媽的劉詠芳看着兒子忙得滿頭大汗,很是心疼,給他夾了一塊油水透亮的五花肉放進碗裡,“你看看你都瘦成什麼樣了,多吃點啊。”
“你吃吧,我碗裡的已經夠了。”陳渡看了一眼五花肉,上面還沾了點點黑色的鍋灰,陳渡用筷子挑走,又夾回了劉詠芳碗裡。
劉詠芳是真的心疼兒子,她在這家飯店打工,給陳渡當陪讀,放暑假了陳渡就來幫她的忙。店裡有個年輕小夥幫忙,髒活累活體力活都能幹,任勞任怨,而且還不要工資,隻要給劉詠芳加獎金就行,老闆當然樂意。
而且陳渡長得好看,吸引了很多慕名而來的小姑娘,往收銀台一站,比什麼傳單廣告都好使。
“快開學了吧?”劉詠芳殷切地問道。
“下星期。”陳渡擡起手腕看了看表,他差不多時間該搭公交回學校了,再晚點就該碰上晚高峰了,他晚上還要去圖書館自習,“媽,我吃飽了,我先回學校了。”
“快回吧,路上小心。”劉詠芳也不願意陳渡在這地方多待,學校才是他應該待着的地方,兒子要好好學習。
劉詠芳把陳渡送到後門口,打算看着他上了公交再回去,這是她的習慣,陳渡走了兩步,劉詠芳又不太放心了,沖着他的背影叮囑道:“有什麼事就給媽媽打電話,媽媽都有空接的。”
現下正是酷暑,往屋外大太陽底下一站,汗水都能把衣服染深色,劉詠芳額間的汗水成串地滴落,陳渡回頭看見了心疼,沖她揮了揮手,“媽,你回去吧。”
還好公交準時來了,陳渡上了車,劉詠芳這才放心地回了飯店。
細心點觀察劉詠芳的背影,會發現她走路其實有點瘸,那是以前落下的殘疾。
陳渡不喜歡女生,這個秘密不小心被高中同桌知曉,然後傳播了出去,閉塞鄉鎮對同性戀這種自然是避之不及了,甚至說他是怪物,陳渡遭到了流言和謾罵,學校有一個資助優等生的獎學金,名額本來是陳渡的,因為這件事,換成了其他人。
沒有了獎學金,就意味着劉詠芳要打多一份工,她給陳渡賺高三的學費和生活費。
劉詠芳不懂什麼同性戀異性戀的,同性戀也許奇怪,不多見,但異性戀也未必好,她身為流落到異鄉寄遠親籬下的女人,被媒婆坑騙到嫁了當地的廢物惡霸,她丈夫是個強壯的男人,不指望他對自己好,也不要每晚拳腳相加,她隻有陳渡一個親人了,管别人怎麼想,她兒子在就是天大的念想。
為了不讓兒子沒錢交學費,劉詠芳晚上去了工地的夜班幹活,結果不小心被鋼筋砸傷腳,劉詠芳為了省醫療費,也是不想讓陳渡擔心,影響他學習。于是劉詠芳瞞着兒子不積極治療,落下了跛腳的毛病,從此再也幹不了重活。
考上大學以後,劉詠芳跟着陳渡來到了北海市,陳渡在學校上課,劉詠芳在包吃住的小飯店裡當服務員陪讀。
那個亭山鎮,那個所謂的家,即使兩個人從來都不提,心裡也很清楚,是再也不想回去了。
等到陳渡回到學校,已經暮色沉沉了,隻是悶熱依然不散,要等到徹底入了夜,才能有一絲涼意。
快開學了,校門口豪車停了不少,已經有不少人提前返校了,陳渡一身清爽的白色T恤深色牛仔褲,完美地融入了這所校園的學生中,而且明顯比周圍的男生都要出挑一些,沿途路過的女生幾乎都在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