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霧朦胧裡,一群鬼擡着一頂紅豔豔的轎子在山間行走,這畫面實在是詭異。
甘衡掀開轎簾,那胸口爛了個窟窿的蒼白鬼就把腦袋湊過來,臉上還挂着笑,“大人,坐穩了,山路危險。”
甘衡也學他皮笑肉不笑,放下轎簾就垮了一張臉。
總不能讓他們真把自己擡到那所謂的山神大人那去吧。
轎子颠簸行了一路,前面隐隐傳來吹鑼打鼓的喜慶聲,聲音還越來越近。
很快轎子停了下來,外頭那些唢呐鑼鼓聲也聽不見了。
甘衡以為是到了地方,卻不想外面突然有人高喊一句:“什麼人擋道?沒看到這正在接親麼!”
蒼白鬼道:“我勸你們最好讓道,别誤了山神大人的要緊事。”
甘衡掀起簾子一看,隻見那對面也是頂同款的紅轎子,一下子看得甘衡臉都綠了。
莫名奇妙,整得他也像是被接親的那個!
騎在馬上的新郎官立馬下來打圓場,見鬼就給一把紙錢:“和氣生财!和氣生财!”
對面這接親的個個臉色蒼白,臉頰上還點着滲人的胭脂,雙眼無神、肢體僵硬,空氣中隐隐還飄來一股酒氣。
甘衡就說這山上怎麼可能還有接親的,原來接的是陰親。
雙方膠着,誰也不讓誰。
甚至隐隐還有吵起來的趨勢。
“什麼山神大人!我們可沒聽說過!你們要再擋着道可就誤了少爺的吉時了。”
“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
“說話這麼嚣張,是不是找打??”
甘衡看他們在這吵來吵去半天,光打雷不下雨的,他眼珠子一轉就想“幫”鬼一把。
可他伸手一掏衣服兜,什麼都沒有,隻有那顆圓溜溜的夜明珠。
甘衡一咬牙,這夜明珠還能再有,但他不可能就這麼老老實實被擡着去見那勞什子山神!
他掏出夜明珠就朝對面結親隊伍裡的鬼砸去。
甘衡恨恨地想,荀樾那老頭還真沒說錯,他就是破财的命,發了一點小财都得破出去。
“诶呦!”那鬼發出一聲哀嚎:“這狗娘養的還拿東西扔我!”
他說完抄起唢呐就跟對方打了起來,其他鬼也紛紛加入戰場,一時間場面雞飛狗跳,亂成一團。
甘衡從轎子裡溜出去時,還看到躬着身子躲來躲去的新郎官在那裡無助地勸架,“别打了!别打了!和氣生财!和氣生财!”
群架裡頭不知道是誰還應和了他一句,“和氣你大爺!”
甘衡雙手合十不好意思地沖新郎官拜了拜,對不住了,估計這婚今天是難結成了。
甘衡還沒走多遠,突然有人從背後一把拉住了他,那人示意他不要出聲,“噓。”
甘衡聞到一股脂粉香萦繞在鼻尖。
“你也是被抓過來結親的麼?”背後是個小姑娘的聲音。
甘衡沉默了,“我是男的。”
那股胭脂香氣更近了,姑娘探過頭來看着他,眼神裡天真浪漫:“他們也抓男的結親的。”
甘衡:“……”你說是就是吧。
對方是個不大的小姑娘,模樣生得端正,皮膚泛着健康的黝黑,她穿着一身繁複的喜服,行動間滿衣服配飾都響得厲害
那小姑娘一瞬不瞬地盯着甘衡看了好半天,感歎似地說了一句:“我算是知道他們為什麼要抓你了。”
甘衡不解:“為何?”
小姑娘握着甘衡的雙臂,誇張道:“親娘诶,你自己不知道麼?你比姑娘都還生得漂亮!”
甘衡無奈,隻好再次強調:“我是男的。”
小姑娘一揮手,似乎覺得這完全不重要,“你也是倒黴蛋一個,這山上霧大,你一個人是找不着路的,我帶你下山去吧。”
甘衡問她:“你知道這是什麼山麼?”
“你不知道麼?這裡是岐山呀。”
甘衡聽罷渾身一震,他三舅二姥爺的……這小和尚沒給他幹到陰曹地府,倒是給他幹到墳山來了!
這岐山要說起來可真是小孩沒娘——說來話長了。
正史野史裡講這塊地的都不在少數,簡單歸結來就是一句話:數百年前晏朝的“龍脈”,但現如今祁朝的墳山。
期間變故可見一斑了。
得知這兒是什麼地方之後,甘衡看向小姑娘眼裡的神色更加複雜了,他問:“你不怕麼?這兒可是墳山……”
小姑娘納悶:“這有什麼好怕的,我們林家都在這守了好幾輩人了。”她嘻嘻一笑又補充道:“更何況,這山裡的鬼腦子都不好使。”
甘衡歎氣,果然是不知者無畏啊。
走到半路,小姑娘身上穿的喜服讓樹枝勾住了,她沒覺察,提步一扯,那喜服就破了好大一道口子。
她心疼地看着歎了口氣,滿是失落道:“哎,這可是我第一次穿喜服呢。”
甘衡想了想,輕聲稱贊她:“很漂亮。”
小姑娘轉頭,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那眼神熾熱天真,一副期待甘衡接着說下去的模樣。
甘衡如她所願:“你和喜服都是。”
那血色便從小姑娘黝黑的肌膚裡一點一點透了出來,她翹着壓不下去的嘴角,得意洋洋地擺了擺腦袋,頭上首飾叮當作響,她說:“我當然知道。”
甘衡看她那小模樣,既覺得可愛又覺得好笑。
他剛彎起嘴角,就感覺背後陰森森的,一股涼意襲來,他警覺地回頭看了看,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你叫什麼名字呀?”小姑娘湊上來,“我叫林山,山林的林、山林的山,我娘說我生于山林、長于山林,便拿山林給我做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