苛醜難得沒有跟甘衡較勁,“是鬼血骨。”
甘衡大驚,“若真是這樣,那小六子能從谷裡逃出來,也算是他福大命大了……”
這鬼血骨的形成,必須要天時地利人和。
天時是朝代更疊、榮枯覆滅之時;地利是萬氣朝宗、靈流彙聚之地;人和……
甘衡想到這微微皺起眉,人和便是……數以百計的人願意用血去供養一具屍骨……
“不是我怕了。”苛醜伸手将甘衡從谷口拖過來,“你忘了……”
那手從甘衡的肩上一路劃到了肚子上,最後停在離他下腹上一寸處輕點了兩下:“你這兒是怎麼破了個洞的?”
甘衡一激靈,隻覺得下腹一緊,被苛醜劃過的地方發癢發燙,連着臉上也燒了起來。
他猛地一把捉住苛醜的手,耳尖紅到滴血,眉毛擰得能夾死蒼蠅,“好了好了,我不進去就是了。”
甘衡就此打住了入谷的心思,想着到時候看能不能在這下個禁制,以免有人亂入。
隻是他沒注意到,待他離開之後,那谷裡惡鬼久久徘徊在谷口不願意散去,此起彼伏的聲音在喟歎。
“啊……好香啊……我聞到味了……”
“他為什麼不進來……”
“這人眼熟……是不是在哪見過?”
“是不是那天殺的狗皇帝!”
“瞧着不像……嗬嗬嗬……”
……惡鬼衆聲龐雜,久久萦繞在谷中不散。
當夜,甘衡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翻兩下還要歎一口氣。
他最後想着想着猛地從床上彈起來,“不行……”
黑霧順着床腳一路繞上來,虛虛纏在甘衡身後問他:“怎麼了?”
“趁今天夜裡,我要去把那小姑娘身後的惡鬼給收了。”甘衡邊說邊站起來穿衣服,“今晚要是不解決,恐怕就難得有機會了。”
苛醜聲音一沉,“你現在還在想着她?”
甘衡以為他說的是那挂在雲嫣身後的惡鬼,“是啊,小姑娘不會說話,說不定就有那惡鬼的原因,更何況,那鬼還吃人了,非得處理掉不可。”
“你處處惦記她……”黑霧在甘衡身後越變大、越變越黑,“你便是如此将她放在心上麼?”
甘衡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沒辦法,我這人就是個操心的命,學了半吊子捉鬼的功夫,便也想着所到之處能不受惡鬼侵擾吧。”
他忍不住陰陽苛醜,“我還惦記别的鬼呢?有你一個惡鬼就成天夠讓我操心的了。”
他說着一回頭,就看到苛醜那麼大一個乖乖巧巧地站在他身後,颔首低眉,就連平日裡張揚舞爪的頭發此刻都順毛得不得了。
駭了甘衡一跳。
苛醜瞥了甘衡一下,又猛地垂下眼,那濃密黑長的睫毛撲閃着。
甘衡更害怕了,他驚疑不定地問:“你……應該不能被鬼附身吧?”
沒聽說過鬼還能附身鬼啊!
苛醜别扭地側過身子,低低地說了一句:“你心裡就隻惦記我……”
“啊……”甘衡神色複雜,“我到……不是這個意……”
苛醜轉過身來看他。
甘衡後面的字生生咽下去,神色一斂,嚴肅道:“嗯,你成天讓我操心了,現在還不快點去同我一起抓了那背後鬼。”
“嗯~”苛醜一陣蕩漾,他鬼往前面走,黑色的霧氣還在後面糾纏甘衡。
藕斷絲連、根除不盡。
甘衡攤開手,細小的黑霧就在他手上這裡挨挨那裡蹭蹭的,還黏黏糊糊地纏了甘衡滿手臂,扯下這邊的,那邊又纏上來了。
甘衡表情猙獰地看着自己手上這黏糊糊一團,隻覺得這玩意像那什麼……
想到像什麼了的甘衡一臉吃了蒼蠅的表情。
嗯,像那個鼻涕蟲。
黏黏糊糊、滑滑膩膩還甩不掉。
他正想開口說兩句,這玩意能不纏着他了嘛。
擡頭就對上了苛醜的視線。
那蒼白的膚色上是深邃高聳的眉骨和鼻梁,認真瞧着人的時候,總讓人錯覺地以為自己要被吸進去。
明明是複雜又多情的眉眼,還是惡鬼之身,卻偏偏眼底有着幹淨溫暖的洪流。
讓人不忍多苛責。當然這僅限于他不開口說話的時候。
甘衡将纏滿了黑霧的手背到身後,什麼也沒說,輕輕歎了口氣道:“走吧。”
他在心底唾棄自己,心軟的人注定一輩子都吃不上熱乎飯!
今夜夜色深沉,明明白日裡還是大晴天,夜裡卻詭異地刮起了大風,風聲呼嘯,隻讓人覺得哪哪都是鬼影。
更讓甘衡感到不适的是,他覺得那夜色裡有什麼東西在窺伺着自己。
等他來到那天的小院子裡,院内一片漆黑,連盞燈都沒有,風吹得院内樹葉沙沙作響。
“一會你變成黑霧鑽進去,把那惡鬼引出來,千萬别驚擾了屋裡的人。”甘衡同苛醜打商量。
苛醜點點頭。
甘衡卻仍不放心,“你什麼都不要做,把那惡鬼引出來就行!”
苛醜問:“引出來做什麼?哪需要那麼麻煩,我直接把他吃了。”
甘衡:“……我覺得你還是需要有點忌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