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衡聽到這話,心裡一驚,“全都死了是怎麼回事?”
他突然想起以前在那湖裡遊泳的時候,從來沒有聽說過什麼水鬼,可這次小六子就差點被水鬼拖到湖底淹死了。
南堤鄉這些年到底都發生了什麼?
甘飛難過地垂下眼:“一開始,是村裡失蹤的伯伯屍體在魚塘裡被發現了,是那魚塘裡圍網的樁子……”
甘飛說到這想起當年的事仍舊害怕地咽了咽口水,說話的聲音都是抖的:“衡哥……真的很可怕,那樁子都圍了好幾年了,插在魚塘泥底也沒人去動……但失蹤了好幾天的伯伯……卻偏偏被那樁子刺穿……硬生生釘在魚塘底……撈上來的時候,都已經泡得不成人樣了。”
甘衡聽到這蹙起眉,這事聽起來确實古怪。
甘飛神色蒼白,“這隻是一個開始……鄉裡四方的魚塘四處樁子……每一處底下都釘着人,有些被發現遲的,撈上來……都隻剩牙齒和骨頭了……”
他說完抿着唇,眼底惶惶,不願意再開口說下去。當年之事于幼年的他來說,實在是太過恐怖詭異了。
甘衡隐隐有些猜測:“四方魚塘裡都有?”
甘飛點點頭。
“靠……哪個生小孩沒皮眼的倒黴玩意弄的這麼惡毒的陣法?”甘衡怒罵。
要是他沒記錯的話,南堤鄉是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都挖了魚塘,那時候鄉裡人不止捕魚為生,還挖魚塘養起了魚,那魚塘不算誰家的,是鄉裡共有,賺了錢是大夥一起分的。
四方鬼陣,沉在水底,陰氣洩不出絲毫半點,無形中就如同一張網,陰氣在湖底交錯,也不知道用這陣法的人,到底是要捕什麼東西!真真是歹毒至極的法子!
“從那之後,但凡是下水捕魚的人,多半都會溺死在水底……南堤現在就剩一些老人了,年輕力壯的要麼死了,要麼就去了别的地方。”
甘衡暗暗咬牙,這麼多陰氣聚集在池塘底,活人進去不死才怪!
他心底突然一怔,連忙問道:“那齊述和文曲星呢?他們兩家沒事吧?”
甘飛:“齊述哥早些年去奉先趕考了,聽人說中了狀元,在奉先城裡當了差,已經許久沒有回來過了。”
甘衡一喜,這倒是個為數不多的好消息,“這小子,難怪當年岑夫子那樣看好他,還一直想着要把自己女兒配給他呢。”
甘衡說到這,又問道:“岑夫子呢?這老頭以前一把年紀了都能追着我跑半裡地的,手勁也大得很,一戒尺下去,我屁股得腫成兩個那麼大,還有他女兒岑蕊呢?齊述最後到底娶沒……”
甘衡還有好多問題想問下去,可他看到甘飛那般悲傷難過的眼神,一時間心頭驚慌一片……他不敢再問下去了……
甘飛垂着腦袋,一一告訴他:“齊述哥同岑蕊姐成親了,可成親沒多久,岑蕊姐就生了見不得人的怪病……齊述哥去奉先城趕考時帶着她一路去的,說是那地方大,更有治愈的希望,岑夫子……”甘飛沉默了。
甘衡喉間有些嘶啞:“岑夫子怎麼了?”
甘飛猶豫了許久,卻最終還是沒能直白地說出口:“衡哥,我明日帶你去看吧,你看到就知道了。”
“不必要等明日了,現在就去看吧,文曲星呢?你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他。”
甘飛:“曲星哥……已經失蹤好幾年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他爹也早就死了,現如今南堤早就沒了文家鄉紳……”
甘衡一時愕然,他下意識擡頭舉目四望,喉間有什麼滾燙難咽,噎得他眼眶發熱發燙。
他記得記憶裡最後的文曲星,十歲出頭的模樣,被他爹養得白白嫩嫩的,嬌氣得不行,怕熱、怕累、怕餓、怕蟲子。
做什麼都不聰明、幹什麼都不勤快的地主家傻兒子,但是賊能吃,岑夫子家那麼難吃的飯,他一中午都能風卷殘雲收拾三碗。
甘衡最記得有一次,他們翻牆溜出去,結果文曲星因為太胖卡牆上了,撅着半個屁股趴那,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來,吓得他哭個不停,先是喊娘,然後再是喊爹,甘衡當時就站在牆底下樂,最後還是齊述看不下去,把人抱下來的。
可這樣傻傻一個鄉紳家的寶貝兒子,卻也是南堤鄉裡頂好的一份。
他是甘衡和齊述年幼之時無可去處的去處。
甘衡想到這,啞聲問道:“沒再找找麼?”
他怎麼也不相信,文曲星會就這樣失蹤了。
甘飛搖搖頭:“文家老爺子死了之後,就沒人在意曲星哥的下落了。”
甘衡鼻頭一酸,半響無言。
不過短短十年,滄海桑田,瞬息萬變。
甘衡道:“去看看岑夫子吧。”
甘飛點點頭往前面帶路。
甘衡意識到苛醜沒有跟上來的意思,他下意識朝苛醜看過去。
苛醜沖他笑了笑,賣乖:“你去吧,我就在這等你。”
甘衡覺得他這個态度很反常,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正準備開口問一句。
苛醜就垂着眼道:“不想見到你不開心。”
甘衡被他這話一噎,耳朵尖發燙發紅,他也不敢再多問了,吓得連忙攬着甘飛的肩膀,同手同腳就往前走。
可惡,這豔鬼嘴上說話真是沒個把門的!
待甘衡他們一走,苛醜就隐入夜色裡,化作了黑霧。
甘飛領着甘衡一路去的,正是他們當年上學的私塾。
這地方是文鄉紳出的錢,岑夫子出的力,文鄉紳本意是有人能教自己兒子讀書,順便還能有幾個讀書的伴。
但岑夫子有大德,他讓鄉裡所有适齡的孩子都過來讀書,他還管飯,沒錢了他貼,沒書了他抄。他是真心希望這鄉裡能有個出人頭地的。
如今在夜色裡,這兒雜草叢生、院落破敗,就連房梁上都繞着爬山虎的藤,那青藤在夜色裡搖晃,再也找不到一點從前的影子。
甘飛提醒他:“衡哥,小心些,這兒很多木頭都已經被蟲吃空了,你注意點腳下。”
甘衡點點頭,他擡頭看到私塾的窗戶,不由地慢慢停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