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孫符所做!”少年楚齊憤然道。
“哦,大理寺少卿?可有證據?”顧忱來了興緻,坐直身子。
如果真讓定雲侯含冤而死,給他平反就必須提上日程。
“隻是懷疑。”楚齊回答得幹脆利落,“我本就是陰間人,不該再參與陽間事。隻是清官不得沉冤昭雪,地下的百姓也看着呢。”
顧忱颔首:“那你可清楚當初事出何由?你爹是清白無辜的,但是現如今你姐姐身上可是有了些不清不楚的東西。”
楚齊埋頭不語。
“那你膽敢作保你姐是清白無辜的嗎?”顧忱冷然道,“楚眉私通西洋,甚至放了外國的軍艦入海,都是有确鑿證據的。”
楚齊終于訝異地擡頭:“我又不認識她。”
定雲侯楚應舉明面上的的确确隻有楚眉一個女兒,也隻有一個家人。
他的發妻安木早亡,他也沒再娶續弦。他酒後吐過真言,說什麼人在他心裡都無法取代安木,這輩子都不會再有鐘意的女子。
“你母親是?”顧忱隐隐覺得不對。
少年楚齊一臉無所謂:“安木。”
楚眉也是由安木所出。
按理來說,楚齊的年紀應當與楚眉差不了幾歲,可如今楚眉也已年過不惑……
一直維持着少年模樣的楚齊死了多少年了?
當年一直沒傳出過風聲,難道是楚應舉安排了安木和楚齊離開?
顧忱的頭好似大了一圈。
“多餘的我不能再說,我爹沒有問題,這點我敢肯定。至于我那個素未謀面的姐,她我又不了解,真是貪腐就正常查。”少年楚齊垂下眼來,脖頸處挂着的玉墜亮得紮眼,“再會,希望朝中來人有本事查出當年的真相。”
他的手虛虛往前一推,還是那副少年顔,臉上卻已是沉靜的哀戚。
砰!
顧忱感覺自己的魂被猛地彈開,好像撞上了無形的屏障。
她重重地跌落在柔軟的床榻上。
少年人的最後一句話語帶着告誡:“請一定要找到真相。”
拜托你啦。
他不是自己離開的。
無盡的暗夜被撕開一條大路,楚齊身後有萬千閃着銀光,面目模糊不清的靈魂簇擁着他離開。
他們都在重複一句話。
請給楚大人平反。
聲音久久無法揮散,顧忱皺着眉頭掙紮着起身,散着的發都汗濕了一片。
偏過頭來,她手邊就擱着夢境中那銀蝶的簪子。
急促的敲門聲響起,顧忱虛弱地應了一聲:“等下……我這就去開門。”
足尖觸地好像輕飄飄的,明明是堅實的木質地闆,踩上去卻像陷進了朵朵棉絮之中。
顧忱對着門口的銅鏡拭了把頭上冒出來的冷汗。
鏡中的她臉色慘白,額角豆大的汗珠正一顆接着一顆地往下淌。
顧忱扶住牆,貼着門低聲問:“趙桓?急事嗎?”
木門厚重,門外的聲音失了真,就像幽古的回聲穿越萬千時光拉住了她的魂:“武烈,你沒事吧?”
“我沒事。”顧忱倚着門慢慢地滑坐下來,“稍等我一下,我睡多久了?”
“十二個時辰。”趙桓聽到熟悉的聲音松口氣,“那好,等你好了直接敲我的門。”
顧忱努力豎起耳朵辨别着遠去的腳步聲。
等到什麼也聽不見了,她垂下頭,重重地抹了把臉。
同心的夢境也是幻境的一種,對靈魂的影響尤其大。如果楚齊剛才要動手殺了她,她的魂不算強,壓根無力反抗,現實的她也會永遠地長眠不醒。
她強裝鎮定,唬住了楚齊。
雖然這條命不值錢——從江湖十六州苟活至今,遭過堪稱滅頂之災的天劫,又在塵世間流離,做着些狗都不幹的吃力不讨好的活計。
但是死也不能趁現在。
她的魂歸了體,思緒還飄着,面上更是一片慘白。
不能用這幅虛弱之至的模樣出去見人。
她跌跌撞撞地起身,走向了角落裡的一桶井水。
冷冰冰的,潑到臉上就清醒了。
肩膀還痛着,心裡卻是茫茫然。
他們在江州的事做得不漂亮。
一路上被人狗似的牽着鼻子走,最後也隻是查清了一點真相,就像被人按在地上狂扇巴掌後給你嘴裡粗暴地塞了顆蜜棗,還沒去核的那種。
本以為湖州的事會簡單許多——畢竟隻是查楚眉的,楚眉又不似夏大蝦那般手握權力,身邊沒了親友爛命一條不在乎身前事身後名,她有家庭。
剛來到湖州,還沒開始,就出了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