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師尊醉了，不能由着他來。

陸清崖翻下去追着那道雪色身影穿過回廊。

“師尊——”

話音未落，祝平安轉身，他擡手撐住廊柱，指尖按得發白：“聒噪。”

陸清崖嗅到撲面而來的酒氣，才發現師尊眼尾洇着薄紅。正欲攙扶，手腕便被冰涼的指尖扣住。

祝平安借着月色打量他，面上顯露出稚子般的茫然，“怎麼有兩個清崖？”

“師尊您醉了，弟子送您回房……”

“吾沒醉。”祝平安甩開他的手，卻因用力過猛踉跄半步。

陸清崖順勢扶住他胳膊。

巡夜弟子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見過仙尊。”兩名弟子不敢擡頭，躬身行禮。

“嗯。”祝平安淡淡應聲，轉身徑直朝前走。

可沒走出兩步，他便身形一軟朝後倒下。

陸清崖眼疾手快，一把接住祝平安傾倒的身體。他心跳如鼓，手臂微微發抖，卻不敢用力，生怕驚醒了懷中的人。

巡夜弟子見狀，連忙上前：“陸師兄，可需要幫忙？”

陸清崖搖頭，低聲道：“不必，師尊隻是有些乏了，我送他回去。”

兩名弟子對視一眼，恭敬地退開。

陸清崖深吸一口氣，将師尊打橫抱起，輕聲道：“師尊，弟子送您回房。”

祝平安似乎真的醉了，閉着眼靠在他肩頭，呼吸均勻而綿長，全然沒了平日裡的清冷疏離。

陸清崖小心翼翼地邁步，生怕颠簸驚醒了他。

懷中的人很輕，卻又沉甸甸地壓在他心頭。

“師尊……”他低聲喚着，目光落在祝平安的側臉上。

月光下，師尊的唇色因酒意而泛着淡淡的紅，像是雪地裡綻開的一朵梅。

陸清崖看得入神，腳下不慎踩到一塊松動的石闆，身形一晃。

祝平安似有所覺，眉頭微蹙，下意識往他懷裡縮了縮，額頭抵在他的頸窩處。

陸清崖僵在原地，心跳幾乎要沖破胸膛。

他屏住呼吸，緩緩調整姿勢，繼續向前走去。

寝殿的門虛掩着，松風早已備好了醒酒湯和熱水，見陸清崖抱着祝平安進來，連忙迎上前：“仙尊這是……”

“無礙，隻是醉了。”陸清崖輕聲解釋，将祝平安輕輕放在床榻上。

松風遞上醒酒湯，陸清崖接過，猶豫片刻，還是坐到床邊，輕聲道：“師尊，喝點醒酒湯再睡吧。”

祝平安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眸光渙散，似乎還未清醒。

他盯着陸清崖看了半晌，忽然擡手撫上他的臉頰，指尖微涼，卻讓陸清崖的臉瞬間燒了起來。

“清崖……”祝平安的聲音帶着醉意。

“弟子在。”陸清崖的聲音有些啞。

他耳根滾燙，慌亂地别開臉，将醒酒湯遞到他唇邊：“師尊，先喝湯。”

祝平安低頭就着他的手喝了幾口，眉頭皺起：“苦。”

“良藥苦口。”陸清崖哄道，又喂他喝了幾口，直到碗底見空，才松了口氣。

松風識趣地退下，臨走前還貼心地帶上了門。

祝平安似乎困極了，閉着眼往被子裡鑽，嘴裡含糊地嘟囔着什麼。

陸清崖俯身去聽，隻聽到一句：“别走。”

他心頭一顫，輕聲道：“弟子不走，就在這裡守着師尊。”

祝平安似乎聽懂了，唇角微微揚起，沉沉睡去。

陸清崖坐在床邊，靜靜地看着他的睡顔。

師尊的銀發散在枕上，像是鋪開的月光，襯得他的面容愈發清俊。

他忍不住伸手，輕輕拂開落在祝平安額前的碎發，指尖觸及肌膚的瞬間，又像是被燙到一般縮了回來。

“師尊……”他心中翻湧着複雜的情緒。

上一世的恨意與這一世的溫情交織，讓他分不清自己究竟該如何面對這個人。

可自己偏偏又無法克制地想要接近。

陸清崖收回思緒，輕輕歎了口氣，眼看祝平安已然熟睡，起身準備離開。

然而，他的衣袖卻被一隻手輕輕拉住。

“别走。”祝平安閉着眼，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陸清崖怔住，回頭看向床榻上的人。

祝平安的眉頭微微蹙起，似乎夢到了什麼不安的事。

他終究還是坐回床邊，輕聲道：“好，弟子不走。”

他握住祝平安的手，掌心相貼，溫度漸漸交融。

燭火漸漸微弱，夜色愈發深沉，陸清崖靠在床柱上，不知不覺也閉上了眼。

聽着耳邊的呼吸聲趨于平穩，祝平安在一片昏暗中睜開眼，眸中澄澈清明，毫無醉意。

308歎息，「我低估了宿主的厚臉皮。」

祝平安嗤笑，「你之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陸清崖如今對他扭曲的依賴多于信任，上一世的不甘仍舊是橫在兩人之間的天壑。

他對祝平安所有的了解都來自于上一世，隻有徹底打破他心中的形象，才算是與這一世的祝平安有了新的開始。

說是利用這孩子也好，欺騙也罷。

活在愛與包容裡，總比活在恨與不甘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