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枕梨一點即通:“母親說的是,女兒作完畫就去準備曲子。”
“快去吧。”
淩枕梨過去在家中琴棋書畫算得上樣樣精通,畫幅牡丹花手到擒來,隻是她不想畫的那麼标志,她本就不是真正的蕭映月,不是“牡丹”,頂多算得上“芍藥”。
坐在花前猶豫了一會兒,淩枕梨畫了一副模棱兩可的畫作,讓侍女收拾起來,準備晚上獻給太子。
淩枕梨抱着畫作,沿着回廊緩步而行,欲返回内院練習琵琶曲。
走着走着,聽身後傳來一聲輕喚:“姑娘請留步。”
聲音清朗中帶着一絲期待與迫切。
這嗓音非常熟悉,她記得很牢,算起來那人現在就在京城中,以他今時今日的身份和地位,來丞相府的宴席做客綽綽有餘……
淩枕梨想過千萬種跟他再次相見的場合,唯獨沒想過是現在,沒想到是在丞相府。
她和他已經與過去不同了,人總要向前看,她不能回頭,絕對不能。
淩枕梨思慮着,腳步微頓,後稍稍加快了步伐。
“幾年不見,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嗎?”那聲音又近了幾分,語氣中露出的焦急更甚。
見淩枕梨依舊不回頭,謝道簡忍不住叫了她的名。
“淩棠,我知道你聽見了。”
淩枕梨聽見他叫自己,歎了口氣,終于停下腳步轉身回頭。
一位身着靛藍錦袍的年輕男子停在廊柱旁。
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淩枕梨呼吸一滞,果然是謝道簡。
但她垂眸行禮,聲音平靜無波:“公子認錯人了。”
謝道簡上前一步,從袖中取出幾年前淩枕梨送給他的玉佩,勢在必得道:“這物件,你可還認得?”
淩枕梨瞳孔微縮。
她已經被抄家充作官妓了,謝道簡不可能不知道,他還留着這物件做什麼。
那是他們的定情信物,已經算不得數了。
見到淩枕梨的反應,謝道簡總算是滿意了,收回玉佩後,問她:“你明明聽見了,剛剛為什麼不理我。”
“……”淩枕梨不知道該說什麼,繼續沉默。
而謝道簡看到她一身華貴的裝扮,也聽說過她的遭遇,不難猜出她現在的身份。
“我找過你,我向我如今的阿父求助過,可他不願幫我,還擔心别人幫我,把我關在家裡,隻想讓我趕緊忘掉你,要不是為了給我另尋一門親事,我今天都出不了門……”
淩枕梨不知道如何面對他,聽到他說的話,急切又慌亂地打斷他:“這很好啊,陳将軍是為你好,你該娶親了,你我之間早就是過去式,宴席上多的是姑娘,你該看看她們。”
“棠兒,除了你我的心裡不會住下旁人,”謝道簡趕緊向她解釋當年的事,“當年是因為我親父屢次辱罵毆打我阿母,我阿母忍受不了,帶我改嫁到京城阿父這裡,你是知道的啊,我當時給你寫過很多信,可你一次也沒回過……”
“因為我沒收到。”淩枕梨蹙着眉頭,“你真的有給我寫信?”
“一直寫,直到淩家被抄,我一直有寫,一年最少也有二十幾封信,你一直不回我的信,我回去找過你,可是淩伯父不讓我見你,說你不願意見我,還讓我離你遠點。”
……
聽起來的确像是她爹能做出來的事。
父親為人剛正不阿,覺得謝道簡的母親嫁進了皇後的娘家,規矩多,謝道簡成了豪門世家公子,對女兒頂多一時新鮮,女兒就算僥幸嫁進将軍府,日後也會很艱難,于是快刀斬亂麻。
淩枕梨倒也念及過去的情分,松了口:“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換個地方談。”
兩個人繞開丞相府的丫鬟家丁,來到了一處清冷的院落,這裡沒有人過來,方便說話。
淩枕梨将她被抄家後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跟謝道簡講述了一遍,除了關于蕭崇珩的事,謝道簡是她藏在内心深處的人,好不容易失而複得,她不想讓他知道在分别的期間她的心屬于過另一個男人,即使短暫。
“丞相并非善類,他的話你不可全信。”
“他縱容薛皓庭欺辱我,他的話我一點都不相信,我隻是沒辦法,我如果不做薛潤,我連自己怎麼死都不知道。”
淩枕梨蹙着眉頭,心事重重。
謝道簡看她的模樣十分心疼:“那你要聽他的,嫁給太子嗎?”
“事到如今,我隻有嫁太子。”淩枕梨垂眸。
“是。”謝道簡眼眸晦澀,有些不願,嘴上卻說,“太子将來榮登大殿,你就是皇後。”
“發生了這麼多事,我也不知道有沒有命做到皇後,薛家手中握着我的把柄,已經死死地把我綁在了這條船上,我受制于他們,他們想讓我死,随時都可以,但我現在還有點用處,他們暫時不會讓我死。”
說完,淩枕梨自嘲地笑笑。
“我可以幫你,棠兒,我可以幫你去查他們的把柄,讓你在他們面前重新掌握話語權。”謝道簡不忍看她受制于人。
“如果你願意幫我,也幫我查查我父親的案情吧。”淩枕梨神色凝重道。
“淩伯父的案子?”
“丞相所言我父親之事,我總覺得另有隐情。”淩枕梨聲音很輕,字字清晰,“他說父親是自願背罪,可我了解父親,他剛正不阿,不會為莫須有的罪名赴死。”
謝道簡眉頭緊鎖:“好,正好我就在刑部任職,查起來方便。”
“若是陳将軍阻攔,你就不要……”
“我雖不是陳将軍親子,但他疼愛我母親,連帶着也視我為親子,不會舍得革我職的,況且他與丞相為敵多年,我這也算是幫他的忙,他高興還來不急呢。”
謝道簡承諾幫助,讓淩枕梨心裡舒坦不少,起碼從今以後她不是孤身一人,有個人可以依靠了,雖然蕭崇珩的前車之鑒還在眼前,但謝道簡是她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她願意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