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麼?”最後,宋知決定開門見山。
平複心情後的杭澈,聲音裡雜着些無可奈何,“肉眼可見的星辰,大概有六千多顆。”
宋知将望向海面的目光移至無邊的天際。
“然而我們看到的這些星星,也許有些都已經不存在了。”
杭澈撐起身體,和宋知并排,盤着腿,雙手自然地搭在腿上,手裡還捏着那包零食,仰着頭看着遠方。
“它們距離我們十幾萬光年,經過漫長的黑暗才被我們看見。”
宋知看着漫天繁星,緩緩回頭看她,看她咬着自己的嘴唇,目光流轉。
“那也沒關系啊,至少這一刻,我們看到了它們,它們就是存在的。”
杭澈自嘲地笑了聲,低下頭,沉默了一會,“我媽出事前一天晚上,我看見了一顆流星。”
相遇,很多時候是有計劃的,而分别,總是猝不及防。
有時候一句再見,即再也不見。
宋知抱着膝蓋的雙手緊緊抓着手臂,腳趾在沙礫中蜷縮。
“杭澈,我們是朋友。”我願意傾聽你所有的煩惱,懊悔,委屈和難過。
請相信我吧。
“從我記事起,爸爸就告訴我,他對媽媽是一見鐘情,那時我媽在台上演奏了一曲德沃夏克的《寂靜的森林》。”
被愛情沖昏了頭腦的女人,不顧家裡的反對,一定要嫁給那個一事無成的窮小子,不惜和父母斷絕了關系。
“後來他們結了婚有了我,父親的小生意也有了起色,日子慢慢好起來。周圍所有人都挺羨慕我的,媽媽是藝術家,爸爸當老闆,媽媽一心都在大提琴上,爸爸說她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缪斯,他是守護缪斯的騎士。”
可是後來,騎士背叛了缪斯。
她親眼看見自己的父親在車裡和另一個女人親吻。雖然年僅8歲的她那時不懂,但隐約知道隻有爸爸和媽媽才能做這樣親密的事情。
随後女人從車上下來,父親也趕忙下車從後座抱出一個小女孩,那個女孩打扮時尚,穿着小天鵝的舞蹈服,腳上一雙精緻芭蕾舞鞋在父親身前晃蕩,父親從後備廂拿出了兩袋禮物,女人和孩子和他緊緊地抱在一起。
“我和你說個秘密吧……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跳舞。”
看到爸爸那麼喜歡那個小朋友,那天回家後,杭澈和父母說她想學舞蹈。
當周世良聽到女兒說出這樣的願望時,并沒有開懷大笑,而是愣神了很久,杭圖南卻十分驚喜,自己的女兒居然有了夢想,要做小藝術家。
“我記得第二天,爸爸買了很大的蛋糕,他們一起給我慶祝。”
小杭澈以為爸爸隻是因為那個小朋友會跳舞,才更喜歡她,隻要自己足夠努力,爸爸也會給自己買好看的舞鞋和禮物,會更喜歡她和媽媽。
那個男人曾經說:“圖南,以後我會保護好你們母女。”
後來他對着不可理喻的女人哀求:“圖南!你聽我解釋!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而驕傲的母親,收拾了滿屋的自尊,回應了三個字:“離婚吧。”
“圖南!我和她真的沒什麼!”
男人拼命解釋,但已經挽回不了那顆遭到背叛的心。
“撫養費我會按時打給你。”
“滾,你給我滾!”
父親最後的背影,消失在門後。
小杭澈睡眼惺忪,抱着玩偶站在卧室門口,杭圖南捧着臉擡頭看她,小女孩察覺到母親的情緒,沖進她的懷裡。
“媽媽以後,隻有你了。”
女人要強,從此二人兩相決絕。
她一個人帶着女兒,在省樂團上着班。爸媽離婚之後,舞蹈也成了杭澈不得不堅持的事,因為每一次隻要她拿了獎,母親都會露出難得的笑容。
無數個深夜裡,杭澈看着母親一遍一遍擦拭着她的獎牌和證書,仿佛那些就是她們母女堅持下去的希望和動力。
“有一次,我的舞蹈鞋被同學藏了起來,她們想着這樣我就沒辦法上台表演了,我雖然表現得很難過,但其實那一刻,我是有些開心的。”
聽着杭澈描述着過去,宋知在腦海裡勾勒出那個倔強的小姑娘的模樣。
“終于不用自己放棄,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失去大家都羨慕的機會了。”
杭澈臉上浮現出一絲自嘲的嬉笑,然後那道弧度慢慢隐匿,她眨了眨眼,牙齒發出了細微的咯咯聲。
“初二那年,我在學校遇到一些事,那是我第一次見她那樣無助,那樣歇斯底裡,沒有半點藝術家的沉靜。”
杭澈每每想起,就如同陷入冰窖,止不住發抖,急切要找尋一些事情分散注意力,她拆開手裡的那包開心果。
“哪怕是和爸爸離婚,她也能擡頭不讓眼淚流下來,可是,那次我坐在副駕駛看她哭了很久。”
杭圖南轉身,扶着副駕駛女兒的肩膀,下定了決心,“清清,媽媽有個工作機會,要去北京,不過到了那邊,生活可能沒有現在寬裕,你願意和媽媽一起去嗎?”
小女孩堅定地點着頭,“媽媽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女人将她緊緊地摟在懷裡。
“北京老冰棍兒~要不要來一個?”學校門口騎着三輪車販賣的大爺熱情地招呼着。
“不用了,謝謝。”小女孩紮着高高的馬尾,背着書包跑向公交車站。
“快上車啊,後面擠一擠。”
來北京已經一年了,杭澈順利考上了北舞附中,端午節放假,今天不用出晚工,下午放了學杭澈就坐上了回家的公交。
穿過胡同,和下棋的爺爺們打了招呼,四合院的門一直開着,繞過垂拱,杭澈看見搖着紙扇的司鶴潔在石桌下棋。
“老師,我放學了。”
老人指了指西廂房,“你媽在等你吃粽子呢。”
“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