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人是早上就來了山裡,不知道外面滑坡堵了路,正巧被趕來的小馬主任逮個正着,吓得慌忙拿了工具就跑,跟在最後那個瘦弱的年輕人還摔了跟頭,顧不上手上的小型發電機。
旁邊一大片橫七豎八,倒着二三十棵新鮮被砍伐的樹木,粗細不一。
“你們幾個!别跑!”
馬小燃知道追不上,氣得雙手叉腰對着逃跑的方向咒罵,“靠,天天宣傳宣到□□子裡去了!你們跑,有本事跑到天邊去!看我不把你們揪出來,想錢想瘋了吧!”
夏枳一行趕到,杭澈放下書包,找了個旁邊的木樁子,“知知,過來坐。”
宋知從善如流。
馬小燃沒追上那些人,隻能檢查了附近的被砍的樹木,用手指點了點數量,然後嘴裡忍不住又罵了幾句。
夏枳上前蹲着摸了摸年輪,“這銀杏樹超過20年了,一棵能賣千把塊吧?”
聽夏枳這麼一說,馬小燃更生氣了,“蠢上天了真的是,一群王八羔子,天天廣播天天廣播!你說這山體怎麼不滑坡!這些人一天天亂七八糟地砍!”
說完氣得一屁股坐在倒在地上的樹幹上,整個人本身黝黑的臉上透着紫,現在是一片鐵青。
這片山上有不少年齡超過四五十年的銀杏樹,馬小燃沒來之前,村民偶爾砍一些自建房,自從後面修了路,卡車能開進來之後,再加上政府天天宣傳禁止伐木,有人居然動了歪心思,反正不是自己家的,先是偷幾棵,沒人發現就開始變本加厲。
别人偷了你不偷,眼不眼紅,于是,就出現了好幾組盜木賊,小馬挨家挨戶問,大家都說不知道不清楚,也許是外村的呢?
她一想之前住在村裡也沒這動靜,可能真的是外面的人,原本馬小燃找了鎮林業局,要給山上超過十年的樹都做上标記登記在冊,這樣少了一棵,也好追究責任。
但是農村發展也不是一蹴而就,很多事情想法很美好,實踐起來總需要時間,為了這個事情,她不知道跑了多少次政府,也不知道和那些領導磨了多少次嘴皮。
一下子委屈和無力充斥全身,那個強悍的年輕“村官”此刻雙手撐着膝蓋,仰着腦袋,有一種想哭的沖動。
太他媽難了。
一想旁邊還有人,她伸手随意一摸,假裝咳嗽,掩飾着難以自抑的挫敗感。
“以前,我家門口那塊山上也有很多這麼粗的樹。”夏枳坐在宋知旁邊抱着包,語氣裡有些遺憾。
宋知臉色不大好,不是因為爬山,而是因為她忽然想起了之前那個四川殘疾人勞動合約的官司,她的前夫就是因為阻止村民伐木,被殘忍地殺害的。
“貪心有時候,挺可怕的。”她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
杭澈聽明白了,“所以才需要法律去約束。”她就像個哆啦A夢,給宋知遞完水,又給夏枳遞了一瓶。然後放下書包,拿了一瓶向小馬走去。
“約束個屁,人都抓不到!”聽見腳步聲,馬小燃抽了抽鼻子,頭歪到另一邊,低着頭接過礦泉水,“謝謝。”
她在旁邊坐下的一瞬,可以感受到樹皮的凹凸起伏,那是歲月獨有的滄桑感。
“你騙人。”
“我騙你什麼了?”馬小燃像隻戰鬥機一樣激動地喊。
一般人多半被她的樣子吓到或者冒犯,杭澈卻絲毫沒有皺眉,反而和顔悅色,頓了頓緩緩開口,“這山裡沒有兔子。”
意識到失态的女人頹了氣勢,吸了一下鼻子,“兔子又不是傻的,看到人肯定躲起來了,不然等着被抓着吃。”
“我想也是。”杭澈伸手摸了摸旁邊的敲起來的樹皮,“那些人也不是傻的,看到馬主任也就躲起來了,所以抓不到也很正常。”所以你無須自責。
“雖然說狡兔三窟,但是他們直接往對面跑,而不是我們來的方向,說明還是能找到的。”
馬小燃手裡的水瓶啪嗒一聲,“你是說,是村裡的人?”
“我隻是說出一種可能。”杭澈低着頭,啊,白色的運動鞋不知道什麼時候踩了厚厚的泥巴。
“可是我之前在村子裡,從來沒有這種規模偷樹的。”
杭澈鞋子在腳邊石頭上蹭了蹭,“那從前還沒有外面那條馬路呢。”
馬小燃陷入了沉默,這要是自己村裡的,反而不好辦了,大家千絲萬縷都是沾親帶故,抓了誰這全村的人都不同意。
風中突然傳來鈴铛聲,還有動物的嗤鼻聲,大家循聲望去。
她們來的方向先是冒出了兩根金屬管,然後跟着一頭驢冒出了頭,驢蹄在石頭上發出踢踏聲。
又是一陣響鼻,領頭的驢,因為要上坡,必須保持下壓的姿勢,一旦仰起頭就很可能翻下山去,它重重地喘着氣。
一個黝黑的中年男人從後面冒出來,手裡抽着鞭子,“你這畜生,走兩步你就喘,走兩步你就喘!啥時候下山?!”
啪的一聲,驢擡了擡前腿,似乎感受到鞭笞的疼痛,努力地繼續往上,挂在身體兩邊的金屬管看起來分量不輕,它還需要保持兩邊平衡,背部被挂繩壓出深深的凹陷。
領頭的驢走了四五步又停了下來,男人發怒,“嘿!抽你都沒用了是吧!今晚給你做火鍋了你可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