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地瓜總是很害羞,永遠最後一個出教室,玩遊戲也隻敢站在旁邊,手揣在口袋裡一直往台階這邊看。
杭澈注意到他的眼神,視線剛對上,孩子立馬低下頭,似乎是有話要說,孩子不主動,那就隻能大人自覺一點。
小地瓜揣在口袋裡的手終于拿了出來,攤開手掌竟然是兩顆糖,飯店裡那種用過餐之後淨口的白色空心圈糖,他沒吭聲,小小的手心掌紋裡還冒着晶瑩的汗線。
“這個是給老師嗎?”杭澈蹲在他面前指了指那兩顆糖果。
小家夥用力地點了點頭,擡眼看她又感激看着地面。
杭澈一隻手從小财弟手裡拿了糖,另一隻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太謝謝小财弟了。”
聽到老師感謝,他奶糯糯地回,“不客氣。”
這種平時即便用完餐都不會拿一顆的廉價糖果,卻成為孩子極為珍貴的寶貝,想必是中午回去專門帶來給她,杭澈看着綠色透明包裝的糖果,百感交集。
看老師低着頭看着手裡的糖果,孩子有些捉摸不透,又開口說了一句,“老師,吃,甜的。”
“老師隻是覺得這個禮物太貴重了,想和宋老師分享,不知道小财弟願不願意?”杭澈耐心地征求他的意見。
“送給老師了就是老師的糖,老師可以給任何人。”小朋友為了表達自己不介意,突突說了好多字。
杭澈放心地笑,側頭喊不遠處正在看學生跳皮筋的宋知過來。
“快看,小财弟給我們帶了禮物。”杭澈故意把手背在身後,然後伸出來猛地打開。
宋知也非常配合,拿起一顆向他道謝,“哇,你也太好了吧,從哪兒來的?”
得到兩位大人的肯定,小地瓜心裡别提有多開心,“這是姐姐從鎮上帶回來的。”
“那老師也要謝謝姐姐。”宋知也蹲了下來。
一下子被兩位老師圍住,孩子有些不習慣,後退了一步,兩人識趣地起身,摸了摸他柔軟的頭發,正要離開的時候,小家夥問,“老師,你們是哪裡來的?”
兩人對視一眼,難得他主動開口,“老師是從北京來的。”
一聽到北京,孩子張大了嘴,顯得特别驚訝,他們從小就知道北京有天安門,是首都,是特别厲害的地方。
小孩又好奇地問,“大人們都說北京是大城市,有好多我沒見過的東西,是嗎?”說完他的腳尖抵了抵黃土地,腦袋又深深地垂了下去。
農村的孩子也許一輩子都不會走出去,這些隻存在大人口中和書本上的地方,也許隻存在他們的想象裡,外面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但不是所有人都能見到那些美好。
如果不曾知道,便不會向往,更不會這樣的自卑和失落感。
杭澈溫柔地摸了摸小财弟的腦袋,重新蹲下來護着他的手臂,“北京确實是大城市,但是和這裡沒有什麼不同,一樣有同學,老師,學校,小狗。”
杭澈笑了聲繼續說:“如果小财弟想看一看那些大人說的是不是真的,就可以好好學習考上大學,靠自己的努力去到北京,小财弟想去北京嗎?”
讀書對于他們來說也許不是唯一去到大城市的方法,但萬般辛苦中,卻是最簡單的途徑。
“想。”沒有任何猶豫。
“那就要好好學習,好好讀書,聽老師的話。”
“嗯!小地瓜知道了。”小朋友終于敢看着她的眼睛說話。
“大人說北京有飛機還有幾百層的樓,小地瓜沒有見過。老師會不會覺得我特别沒見過世面?”
杭澈回頭看身後的宋知,她也很驚訝,一個小學生竟然能說出世面這樣的詞語,但一時間她也沒想好該怎麼回答。
杭澈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注意到男孩身後有一些植物,于是起身走過去用手指扶着那株發黃枯萎的小草。
手觸及的地方很快因為幹燥碎落成芝麻大小的顆粒滾落,上面還有一根頭發絲一樣的長毛,植物整體看起來有點像動物的尾巴,杭澈捏了捏然後回頭問小男孩,“這是什麼植物?”
小男孩走上來蹲在她身邊,“這是狗尾巴草啊,這裡到處都是。”
宋知跟過來,手撐着膝蓋聽他們聊天。
杭澈假裝很傷心,“诶,姐姐好笨,都不認識這些草,小财弟會不會取笑姐姐沒見過世面?”
果然是影後,宋知臉上忍住笑意。
“當然不會啦,老師隻是沒見過,為什麼要取笑你呢?”
“嗯?”杭澈拿着那根光秃秃的莖稈看着小财弟。
内向的孩子果然敏感又聰明,他立刻領悟了杭澈的意思,對于沒見過的東西,坦然承認并不會得到取笑,我們隻是在不同的環境中去感知而已。
“老師,我明白了。”
小孩的話也可以被尊重,前提是大人要彎得下腰。
傍晚放學後,杭澈單獨把中午惡作劇的學生留了下來,那個叫劉富的孩子性格乖張,下午一開始上課還有些懼怕杭澈興師問罪,結果一下午什麼事都沒有,後來也就把這事忘到九霄雲外了,直到下課被點名留校,這才驚覺可能是要秋後算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