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輪一路開,過了大槐溝地界,天漸漸陰沉,太陽躲到白雲後面,空氣裡也沒了溫度。
幾人都累得不行,一時無話。
開了半小時後,後面無人跟上來,小馬放慢了速度,說來也巧她們竟然又碰到了來時路上遇到的那兩位苦行僧人。
其中一位聽見聲音回頭沖她們招了招手,小馬疑惑地放慢了速度跟了上去。
“幾位檀越,我這師弟兩天沒喝水了,不知道各位能否行個方便?”其中一位年長一些的僧人雙手合十,虔誠地彎腰,手上的珠串垂着流蘇,有些破損,但顆顆锃亮飽滿。
杭澈左右看了眼,發現自己的書包,右手卻無法使力,皺着眉頭,左手拿過書包卻開不了。
宋知發現她不對勁,仔細一想這一路她上車之後都沒用過右手。
“手怎麼了?”她忽然想起來之前老李拽着杭澈的右手,後來被驢吓開時聽見的那聲奇怪的聲響。
杭澈沒隐瞞,“好像脫臼了?”
果然如此。
僧人擡頭看了眼,忽然注意到兩個女人之間的小女孩,他伸手一指,手中的佛珠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你改了這丫頭的命?這是要付出代價的!”
杭澈側身溫聲問:“什麼代價?”
宋知條件反射地雙手捂住了女孩的耳朵,怕她再聽見如此言語。僧人眉身雙手合十,為自己剛才一時激動表示抱歉。宋知一向信仰馬克思主義,聽到代價這樣嚴重的字眼有些不悅,“雖然我很尊敬您,但現在是法治社會,講科學。”說完對杭澈安慰道,“别聽他的,就算是迷信,你也是積德行善了,隻會有個福報!”
僧人阿彌陀佛表示忏悔,起身擡眼看了一眼宋知,先是愣住,然後眉頭微皺,攆動手中的佛珠,又接了一聲阿彌陀佛。
随後對上宋知防備的眼神,眯了眯眼,凝視一會,忽然笑了,“萬法皆空,因果不空。”
他側頭望向杭澈,眼神像是要把人看穿似的,“檀越,還是一如既往地熱心啊。”
杭澈張了張嘴,似是吃驚,這人确實似曾相識,隻是歲月和風霜讓她一時不敢确信。
僧人見她似乎也記起了自己,又問候了一句,“檀越,一切可好?”
“是您?!”杭澈激動地喊,他鄉遇故知,實乃難得。
“對,看來你我頗為有緣。”
夏枳拿了水遞給僧人身後的小師弟,明明僧人自己嘴皮已經泛白還起了皮。
“大師,你要麼?”夏枳關心地問。
僧人搖了搖頭婉拒了她們,然後走到杭澈右邊,左手撐着她的肩膀,右手捏了捏她的手臂,從上往下一寸一寸捏了下來。
然後握住杭澈的手順時針劃着圈圈。
衆人看着屏息凝神,雖然不知道他是何用意,但剛剛那段對話總覺得他不會有惡意。
宋知起身,杭澈回頭沖她點點頭,暗示沒關系,沒問題,她仍是不放心地湊前一步。
手臂在空中繼續劃着圈,杭澈知道僧人應該是想幫她,初三那年,她為了撿床闆下面的書脫臼過一次,那時常佩琴也是如此。
“敢問大師法号?”夏枳也學着大師剛才雙手合十,和他聊天,不然一群人着實尴尬。
大師和善地回:“文麟是也。”
下一秒,僧人突然用力往上一托,隻聽啪嗒,杭澈嘶了一聲,宋知忙上前問,“疼不疼?”
僧人松了手退後一步,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杭澈左手扶着右邊肩膀,右手忽然有了知覺,擡手上上下下,露出果真無事的表情,幾人都覺得好神奇,她起身下了車對僧人微微彎腰,“謝謝文麟大師。”
僧人先是擺了擺手,緩緩道來,“檀越第一次見面,贈我仙樂之音,第二次又贈飲生命之源,實在無以為報。”隻見他伸手向後,師弟從背上包袱裡抽了一沓簽文。
文麟和尚接過簽文之後,閉眼擡起右手大拇指在指節來回掐算,随後睜眼抽出一張,雙手遞給了杭澈。
杭澈接過微微點頭。
二位僧人彎腰告别,“人生何處不相逢,檀越我們後會有期。”
文麟擡頭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宋知,“柳暗花明啊!”邊說邊大笑而去。
杭澈回身道,“二位慢走。”随手把簽文塞進了肚子前面的口袋。
可能出家之人總是語帶玄機,大家對文麟說的話也沒放在心上,幾人到了鎮上學校,小馬把三輪停在教學樓下,一車的土特産已經全在跑路中被扔下,何況還帶着一個女孩。
剛進門的時候着實把曹老師一行人吓壞了。
張校長放下手裡的教案,扶了扶眼鏡,“怎麼各個灰頭土臉了?诶呀小馬你這衣服後背怎麼都破了?”
“嗨!沒事,在地上蹭的。”衆人再一看,杭澈右手靠近手腕處的袖子,兩隻黑色的爪印,像是張着血盆大口的怪獸。
曹老師關心地上前問,“你們怎麼了?出車禍了?”
“出車禍就好了,差點回不來了。”夏枳扶着她回位置上坐。
正值中午,孩子們都午休着,趙威和朱壘聽見三輪車動靜知道她們回來了,也從宿舍趕來了校長室。
趙威進來時開了燈,然後上前沉着臉問,“宋知,你沒事吧?”
宋知搖頭,抱歉地看了眼身後的杭澈,“沒事,倒是她,身上傷了好幾處。”
幾人這才注意杭澈旁邊站着一個新面孔。
朱壘給她們幾個遞上水,又搬來了椅子,外面狂風大作,操場上竟然起了很小的龍卷風,黑雲壓城之勢,遠處的山峰上已經起了閃雷,明明正午的時間,外面卻像是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