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後面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了，尤其你與大聖重逢之後的事，我更是一點不知，還是讓大聖對你講吧。”
說完也不等白蓮花回應，拉住趕過來的喬靈兒眨眼間便已消失。
白蓮花氣的跺了下腳，又聽到孫悟空在身後的笑聲，不由大怒轉身。
“你笑什麼！”
“你坐在那裡做什麼？”
孫悟空隻是拍拍身邊位置示意她坐下。
“我不喜歡你将自己的性命不當回事随意放棄。”
白蓮花愣了一下，想到剛剛聽碧遊說起自己的選擇，幾次鑄下大錯都是以命相抵，心中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默默地坐到了孫悟空身旁，餘光看着他的側臉，便見他又笑了一下。
“這世上有太多的人，拼盡全力活着仍難以如願。我們雖身負法力，歲月漫長，又知輪回之門，可是活着，仍舊是很難得，很重要的事。”
“每個人的性命關乎他人，更重要的，還是關乎自己。活着才有無限未來，無限可能。”
說着說着話，孫悟空又忍不住轉回頭來看着白蓮花，看着她低下頭不知在想什麼。
他講故事和碧遊有很多不同。
碧遊更多的注重感受，情緒，對當時行為原因的猜測，和對每個人的傾力理解包容。
孫悟空卻隻是叙事，将一件事平平從頭說到尾，偶爾感歎一句哪個人哪裡做得好，單是白蓮花自己，他就提到好幾次她做對之處的贊揚，更不要說碧遊的舍身取義，靈兒的大愛堅韌，唐三藏的穩重有大局觀，八戒的不退縮，沙僧的努力，小白龍的放下，哪吒的聰慧能幹，等等等等。
好像說到每一個人，都很厲害。
那些她聽來陌生的名字，陌生的故事，在他口中忽然變得令人向往起來。
直到說到他們的再次相遇，孫悟空忽然停了下來。
不知什麼時候，白蓮花早已轉過頭來，靜靜地看着孫悟空說起往事，此刻見他停下不由得提起心來。
“怎麼了？”
“無論到什麼時候，都不要放棄。”
孫悟空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白蓮花不明所以，看着他認真的模樣卻忍不住有些臉紅起來。
“什，什麼？我知道了，你不要啰嗦了，快講下去！”
看着白蓮花紅着臉扭回頭去，又想到初遇時她的氣若遊絲，孫悟空也是忍不住搖了搖頭，又繼續說了下去。
孫悟空話語簡潔，雖然說了許多故事，卻也未過多久，倒比碧遊講她與靈兒的纏綿悱恻說的時間還要短些。
“所以，我是落進了忘川才會失去記憶？”
此時天剛剛亮起，初升的紅日照在孫悟空臉上，照的那絨毛金光閃閃，幾近透明，白蓮花說着話不知怎麼突然伸手摸了一下。
柔軟。
感受到手心微微的癢意，好像被什麼迷惑了一般的白蓮花突然清醒過來，連忙将手收回，也顧不上再說，轉身就跑走了。
孫悟空輕輕摸了下她摸過的地方，忍不住笑了笑，信步跟在後面走了回去。
“蓮花。”
東華帝君坐在院中，看到白蓮花滿臉慌亂地跑回來也是有些詫異，連忙開口喚了一聲。
白蓮花本不想理會，又想到孫悟空說過的故事中就是眼前之人對自己加以教導才讓自己實力飛速提升，擡起的腳又硬生生落了下去。
“師傅。”
她叫的聲音雖小，落在東華帝君耳中卻無異于驚雷一般，将他整個人驚得站了起來。
“蓮花，你，你……”
“我什麼也沒想到，是，是他們與我說起從前之事。”
動畫帝君愣了一下，臉上神色變換不定。
白蓮花站在那裡覺得不自在起來，見東華帝君久未開口便想離開。
可是身形剛剛一動，東華帝君忽然開口。
“蓮花，你随我過來一下。”
待二人進了屋中，東華帝君忽然露出一個善意的笑。
“蓮花，他們說的，你信嗎？”
“你是什麼意思？”
白蓮花收回恭謹模樣，目光一厲，冷冷看向東華帝君。
東華氣息一滞。
還沒說什麼，便連師傅也不叫了。
罷了，拼一把吧。
“其實他們說的不對，你和靈兒确實是一對。是我們自私心起，因見我的小徒弟愛慕于他，才聯合大聖将你二人記憶消去……”
東華帝君一生未說過這般潑天大謊，說起來倒也沒什麼不适，可是組織好話語說到一半再看白蓮花，隻見白蓮花微微歪頭看着自己，雙眼中盡是冷漠，不由得停了話頭。
“怎麼停了？繼續說啊！”
白蓮花輕輕一笑，反而催促起來，陡然間流露出幾分山寨之主的霸氣。
東華帝君老臉一紅，輕咳一聲，仍舊按照既定計劃繼續說了下去。
“可是看着你仍舊頑強地留着一部分記憶，可見你對他愛意至深，這讓本仙又怎麼忍心呢？蓮花，我去幫靈兒恢複記憶，你們兩個，回凡間去吧。”
說罷拂了拂袖飄然離去了，端的是仙風道骨，一派從容。
“師傅！”
還未走出多遠，碧遊突然轉出來将他攔住。
東華吃了一驚，連忙将碧遊急急拉到外面，直到确認白蓮花聽不到二人說話方才停下。
“師傅，你剛剛……”
碧遊一直沉默着，直到他停下來方才開口。
“碧遊，你都聽到了？”
東華長歎了一聲。
“你和靈兒，蓮花，都是我的弟子，我對你們又怎會有厚此薄彼之意。隻是這件事，說不定是天意，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師傅，我，我不明白。”
“碧遊，你也知道，以大聖的強大，恐怕連佛祖也非他敵手，所以遇到他的短處，佛祖才會順水推舟将他逐出門牆。”
東華皺緊眉頭走到一邊坐下，看着茫茫蒼天又是歎了口氣。
“可是，這三界怎麼離得了大聖？隻要他和蓮花分開，自然便能甘心重歸佛門，佛祖手上捏着他的這個把柄，也不會再對他心存忌憚。這，才是我三界之福啊！”
“可是蓮花她……”
“所以！隻能犧牲蓮花！”
東華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直直看向碧遊，碧遊不由得瑟縮了一下。
“何況現在，對蓮花來說，也不算是犧牲，她已經都忘了，隻要她放棄了，以大聖的為人，絕不會強迫她再留在身邊。她也能與心心念念的靈兒在一起，一舉，兩得。”
“隻是，委屈了你和靈兒了。”
看着東華帝君慈愛愧疚的目光，碧遊張了張嘴，一串淚珠滾落下來，又被她擦去。
“師傅，我明白了，蓮花和靈兒，本就有三世情緣，這是天意。我，我會放手的。”
“孩子……”
他師徒二人在這裡商議着犧牲，那邊白蓮花看着東華帝君離去的背影心中卻生不快。
理智告訴她，要聽每一個人說完才能去确認誰對誰錯，或者，都錯，可是同樣聽完他們的說辭，那碧遊與孫悟空言辭符合，這“師傅”卻與他們的話大相徑庭，且聽完，她心中不僅沒有熟悉之感，反而滿心冰冷。
白蓮花慢慢走出屋子，看着這四周景色，心中突然産生一絲厭煩。
“白……蓮花，對不起。”
喬靈兒突然自外走來，躊躇了一下說道。
“靈兒？你怎麼過來了？”
雖然才過了一天，可是白蓮花的心境卻仿佛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變化，看着主動來找自己的喬靈兒，分明應該激動，可是卻隻是扯了扯嘴角，勉強提起精神問了一句。
“我，我恢複了記憶，我們從前的确有過白首之約，蓮花，我們回家吧。”
喬靈兒閉了閉眼，腦海中浮現出碧遊哭着求他的模樣，止不住慘然一笑。
白蓮花看了看喬靈兒，招手示意他坐到身邊，待他坐下來，兩人卻又同時陷入沉默。
喬靈兒心中不願離開此處，自然不想開口催促，白蓮花卻是在腦海中不斷浮現出幾人的說辭，難得的細細思索起來。
突然，她心中一驚。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也會這樣安安靜靜去分析去思索了呢？
她突然想到孫悟空說起從前時對她的諸多贊賞，那個她想也想不到的自己。
他……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他喜歡的，究竟是那個聰慧細心穩重的白蓮花，還是碧遊口中那個莽撞強勢不聽人言的自己？
誰會喜歡那個白蓮花，便連靈兒，曾經不也是不喜歡那個自己？
白蓮花心中突然又變得煩躁起來。
喬靈兒在一旁呆呆想着碧遊，感受到旁邊一樣在發呆的白蓮花又是搖頭又是點頭，不由覺得奇怪。
“白……蓮花，你在想什麼？”
“你說你恢複了記憶？”
好像突然抓住了什麼救命稻草，白蓮花立刻轉向喬靈兒問道。
喬靈兒吓了一跳，遲疑着點了點頭。
“那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這我怎麼知道？
喬靈兒心中暗暗叫苦，面上卻還是呆呆的模樣。
“我自然是一見你，就喜歡上你了。”
白蓮花皺緊眉頭自己想了想，又搖了搖頭。
“那我将你抓回去，把你活活餓死之時，你心中恨我嗎？”
“什麼？”
喬靈兒連忙将碧遊給他講過的過去在腦中過了一遍，好像的确有這回事，可是碧遊是一帶而過，哪有在白蓮花這滿眼厲色時說起這話令人心驚。
“蓮花，我怎麼會怪你呢？你那時心中雖有善念，卻無人觸發，我能為你觸發善念，心中其實開心的緊呢！”
“真的？”
白蓮花有些懷疑地看了看喬靈兒。
喬靈兒面色真誠的點了點頭。
“那你，喜歡那個我嗎？”
……
喬靈兒明知自己該說喜歡，可是，他怎會喜歡那樣的女子呢？
到最後，也隻是誠實地搖了搖頭，便見到白蓮花了然地笑了一下，竟似松了口氣一般，心中不由奇怪。
“蓮花，你，不會覺得不高興嗎？”
“我為什麼不高興？那樣的我，又有誰會喜歡？”
這倒也是。
沒想到這麼強勢的姑娘，倒還有些自知之明。
喬靈兒心中軟化下來，想了想忍不住開口。
“也說不定，就是會有人喜歡每一個你呢？”
“你是說你嗎？”
白蓮花扭過頭來笑道。
喬靈兒被她難得的笑顔晃了一下，也是忍不住一笑，卻又搖了搖頭。
“我可能不行。”
他本就是個别人待他好一分他便還人十分，别人待他冷他亦比人冷十倍的人，此刻白蓮花變得平和下來，他倒也不覺得白蓮花有多麼難以溝通了。
二人在這裡挨着坐着說說笑笑，暗中觀察的東華帝君終于松了口氣，一旁的碧遊卻是滿眼傷痛又不願開口。
正當東華帝君想要開啟下一個計劃将二人诓走好騙去孫悟空時，眼前情勢突變。
說說笑笑的二人同時向着院門口看去，站在那裡的，正是沉默的孫悟空。
孫悟空不知何時來到的，在這裡站了多久，隻是看到他時便連自覺無辜的喬靈兒都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怎麼停了？繼續說啊。”
孫悟空目光掃向喬靈兒，分明帶着笑意，喬靈兒卻忽覺後心一涼，連忙站起身向前走了幾步。
“大聖，我，我先回去了。”
說完好像身後有鬼在追一樣匆匆躲開孫悟空的位置離開了。
白蓮花輕輕笑了一下，笑意卻未達眼底。
“孫悟空，你說你喜歡我，和我成了親。可是東華帝君說，我和靈兒才是一對。你說，我該信誰呢？”
兩個孽徒！
東華沒想到孫悟空這麼快便會回來，更沒想到喬靈兒墨迹了這麼久都沒将人帶走。
此刻一見喬靈兒轉身就走全然把任務忘在了腦後，二見白蓮花水波不驚地直接出賣了自己，頓覺大事要完。
“東華帝君？”
孫悟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擡步走到白蓮花身旁坐下。
白蓮花的目光一直随着他坐下仍未離開，隻等着他的一個答案。
“那麼，你覺得呢？是我喜歡你，還是靈兒喜歡你？或者說，你喜歡我，還是喜歡靈兒？”
放在今日之前，恐怕終其一生孫悟空也想不到自己竟會問出這樣的話，可是坐到這裡，這話便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想收回都沒了法子。
白蓮花突然抿唇笑了起來，意識到自己好像突然變得愉快起來，連忙又将頭扭向另一邊。
孫悟空看她露出笑容，也不由跟着笑了起來。
“喂！你笑什麼？”
白蓮花又繃起臉來，瞪着眼睛看着孫悟空。
孫悟空搖了搖頭，端端坐在階上擡頭看着天上雲朵。
“我問你，我害靈兒被抓走時，你心裡在想什麼？”
白蓮花看着孫悟空的側臉，終于還是沒能忍住問出了口。
話說出口，反而是她自己先心生膽怯，竟不敢去聽孫悟空的回答，有些慌張地站起來發就想離開，卻又被孫悟空一把抓住手腕。
白蓮花身子一僵，心中在走還是留之間搖擺不定，就聽到身後孫悟空疑問的嗯了一聲。
“你别說了，我隻是無聊問一句罷了，我對你怎麼想的一點興趣都沒有。”
白蓮花手上掙紮了一下，想要離開，孫悟空反而跟着她的動作自地上一躍而起，站到了白蓮花身前，微微低頭看着再次僵住的白蓮花。
“雖然沖動了一些，倒還算堅定，很勇敢，很堅強，嗯，執行力很強。”
孫悟空想了想，正色說道。
“你，你沒必要這麼哄我……”
白蓮花眼睛一酸，連忙低下頭去，說出口的話也忍不住軟了幾分。
“我老孫說話，必是發自本心，絕不說違心之語。”
白蓮花心上一顫。
“也說不定，就是會有人喜歡每一個你呢？”
這句話突然跳進腦海中，白蓮花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
不可能的，甜言蜜語，不過是想哄自己達到他們的目的罷了！
“哼！奉勸你一句，你看人人都好，未必人人都能同心于你。這些話我本不該問你！”
“我看人人都好，也不會娶人人為妻。”
孫悟空不知道她怎麼又突然生氣起來，連忙抓住她雙臂急急說道。
“我根本沒有你說的那麼好！你就算真的有喜歡的人，那也絕不是我！”
白蓮花猛地甩開孫悟空的手，扭頭就向外走。
孫悟空愣了一下，一時想不通關竅在哪兒，忍不住在心中暗罵了一聲東華帝君，再次追了上去。
白蓮花心中紛亂，便連自己都不知自己究竟在想什麼，走在路上越走越快，到後來幾乎是跑了起來。
“白蓮花！”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大喝，白蓮花猛地收住腳步。
“白蓮花，在你心中，你是什麼樣的？”
看她終于停了下來，孫悟空輕歎口氣，站到她的面前低聲問道。
“你說你喜歡我，那你究竟喜歡我什麼？你是從何時開始喜歡我的？我的過去你知不知道？你喜歡的究竟是那個很好很好的我，還是每一個我？”
白蓮花急促地喘了兩下，忽然快速地問了出來，待看到孫悟空滿臉迷茫才又冷哼一聲。
“你看，你其實也沒有那麼喜歡我，如果如你所說我們真的成了夫妻，其實也不必定要在一起。你不要攔着我了，等你想清楚了我們再談吧。”
她又重新恢複了冷靜，可是孫悟空心中卻是一陣發慌，又怎會輕易放她離開？